
所爱读的书
我没有能力读懂树人和作人兄弟的书,谈不上能说出他们谁长谁短,更不要说高高的站在上面指手划脚地谈论了。但我很喜欢读他们的文章,尤其是他们的散文、杂文、小品和随笔。如果无话找话,我想说的一定是老生们常谈的
我没有能力读懂树人和作人兄弟的书,谈不上能说出他们谁长谁短,更不要说高高的站在上面指手划脚地谈论了。但我很喜欢读他们的文章,尤其是他们的散文、杂文、小品和随笔。如果无话找话,我想说的一定是老生们常谈的事情,也许读书人的耳朵已经听起了老茧,再重复的说,好比太阳下底点支蜡烛照亮。时代嬗变,兄弟的文章不变中也在嬗变,用一句笼统的话来说,此一时,彼一时也,这与二千多年前的孔子曾三起三落原则上没有根本性的区别,圣人全靠人们在不断诋毁中延续历史的不朽。话题继续深入下去,恐怕又要扯到老路上去,只好点到为止。记得鲁迅骂梁实秋云《“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这句骂语我仔细地想过,与骂人滋养的地方文化有着一定的关联,没有地方文化的根源,他便不能成其一体,一般人不会在“丧家的”后面,再加以一个“乏”字,而且用引号,如将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脚”,置于他死地而后快的典型作风。明代前辈王思任(字季重,号遂东;晚号谑庵。顺治三年,明沦陷,绍兴城降清,有人劝他降,他“闭其门,大书曰‘不降。’”避入凤林山,看伯夷、叔齐的样,不吃清朝米,绝食而死)。《简夏怀碧》全文云:
丽人果解事,此君针透,量酬之金帛可也,若即欲为之作缘,恐职方亦自岳岳。买鱼喂猫则可,买鲥鱼喂猫,无此理矣。
“买鲥鱼喂猫”与“腐鼠成滋味”相得益彰。话尖而刻。
他自号谑庵,说自己“舌如风,笑一肚”,尖酸谿刻,极具有地方性格。再举例子如徐文长、张岱、李慈铭,以及一字不识横划的乡村野老,都有前朝的刻薄遗风。余认为,树人的骂人,与地方传承下来的作风不一定脱得了干系。骂人固然不佳,受人记恨,但不可从此没人骂罢,如果拍桌子,夯桌打凳,或蹭地击掌的骂人,认为这过于鲁蛮亦不太雅观,如泼妇状,对文人来说,骂人是一门讲究的艺术,艺术的骂人叫谑,谑是讽刺,入木三分之恨能够让他痛上一辈子,甚至不朽。我浅薄的说,树人骂得出名了,绝不是一般人能够骂的。因为淋漓而畅快,这也是我喜欢的理由之一:他的散文随笔和漫谈,总太含思想性,享受不到他人性内在最美丽文笔的一面,也许面对的些人,你不骂能行吗;也许他抑制自己以免堕落不让发掘,所以一辈子背着沉重的包袱。
根据周作人《关于鲁迅》著述中得知,树人极喜欢为人家取绰号的。说日本房东;“一进来老太婆便要问他今天哪里有火烛。鲁迅当初很觉奇怪,给他绰号叫‘放火的老头儿’。”留学生头上盘着不愿剪掉的满清辫子,取绰号“富士山”。对许寿裳说,这些人“眼睛石硬”。旧书店老板,目光炯炯地监视着看书的人,如是只“蹲山老虎”(绍兴或称坐地老虎)。章太炎称陶焕卿为“焕强盗”,“焕皇帝”,叫蒋抑卮为“拨伊铜钿”(给他铜钱);一斋“火腿”,钱德潜与太炎谈论两手挥动,坐席前移戏为“爬来爬去”(蟹、蛤巴)。同乡同俗,嘻笑怒骂横生妙趣,断然不是研究鲁迅的学者们一本正经近乎僵化了。乡下人取绰号是一种极盛的流行风气,头稍大一点的称“大头烤鲞”。耳朵小则呼“小倪朵”。例如某村的何书记为人阴险毒辣,百姓取他为“河水鬼”。何书记与河水鬼在绍兴的口音中极其混账,人们不惜以“谐音”开政治玩笑。这些在鲁迅的正文中极难成为白纸黑字的,却在同乡之间,不经意中是另一番天地。说到土话之妙,到不可言传。我认为不了解绍兴的乡风,不了解树人的平素,同专家会引起隔阂的。譬如名演员扮演阿Q,其实导演犯了个低级的错误,还不如找个当地摇船的“驮浜”(音大伯)去扮角色好。记得树人在世的时候,电影导演找过树人要把他的作品改变为剧本时,他老实的告诉说:“倷是扮弗好的”!他的灵魂尽在字里行间,是一种立体感很强的述达。平面决不能够无遗地折射出他的精髓,只是一堆垃圾而已,有时观看,深感对此惋惜,成了“食之无味,弃之不舍”的鸡肋。
第二个喜欢他文字的玩味,一字之变动,全句话起质的飞跃,真的一般人不能为之,说白了,能吃透他文字的,估计也凤毛麟角,大多数“人家在笑,瞎子也跟着哄笑”。更要命的是形势和时政的所需,将他的文章把张的帽子戴到李的头上,谁敢说“皇帝的新衣太不漂亮”啊!所以他理所当然成了政治家大棒和出了名的打手。弟弟这个人极为冷静,理智地说过世人虚妄;戴的是一顶“纸糊的高帽”。说到纸帽,原是农村做戏文派用场的,“高帽”是无常伯伯戴的,其他没有资格说三道四,谈一些不为人知的冷句,不妨从门缝中看人洞中窥豹。
说周作人的书之前,觉得有件事不能不说,是他们兄弟的生和死。假如兄弟俩晚100年出生,在这个“没有英雄的年代”,他们可能在柯桥轻纺市场当老板,但没有可能在中国文坛上成为举足轻重的名家,没有土壤环境,等于没有了皮,何来的毛呢,换句话说,他们生得逢时。这个黑暗的改朝换代的年代,政府对他们不采取措施,凭良心来说社会是比较光明的。树人死的时候,正如日中天,国人如丧考妣,解放后他再不死掉的话,用毛的“老实话”说:“要么不做声,要么牢里还要写。”假如树人在世,对毛的所作所为,他的脾气能视而不见吗?人毕竟只有一颗“六斤四两”(头颅)。我一直庆幸树人先生“生得逢世,死得适时”。作人就吃着了一点小苦头,被红卫兵打铁头块青,甚至他在什么时候死掉的,也无人晓得,但总体来说,死去比活下去要好过得多。这里不得不引用他常说的一句老话:“老来多辱。”他立了许多次的“遗嘱”,1965年4月26日又立下遗嘱:“余今年已整八十岁,死无遗恨,姑留一言,以为身后治事之指针尔:死后即火葬,或循例留骨灰,亦随便埋却。人死消声匿灭,最是理想。”他自己说的“速朽”。
接触他的作品,我是在五十岁,种种原因,读他的文章算迟的。不过不同的年龄段,读同样的一本书,理解和感受是不同的,作人的文章,恰最好适合五十朝上的人读,因为五十岁心里总算有点明白过来;个性脾气经社会的“时效处理”过之后,火气大多消退,浮躁心思也将过去,热情不比青壮年的时候,相反人经过东碰壁西碰壁,有想皈依佛门遁入空门的消极,作人心平气和的文章,如若“金刚若般波罗密经”。走进他的心境,不啻是一种思想享受。所以我喜欢读他的书。
学者把兄弟俩的性格以政治标准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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