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场无尽的绝望
——评纳兰容若采桑子彤霞久绝琼飞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春天。静数春天,又误心期到下弦。初读这首词时是看苏樱的《纳兰词典评》,犹记得书中精美的插画,似是红墙碧瓦,落
——评纳兰容若采桑子彤霞久绝琼飞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春天。静数春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初读这首词时是看苏樱的《纳兰词典评》,犹记得书中精美的插画,似是红墙碧瓦,落花漫天中一白衣公子孑然一身,孤独而立于宫墙之外。看书中苏樱将纳兰容若与表妹的故事,初觉爱情之于那个年代的奢侈。
时光荏苒,许多年不曾再翻开那本书。直到有一天,偶有友人送我一本公子的《饮水词笺校》,是中华书局出的竖排本繁体字版,封面和内容排版都古朴精致,拿来爱不释手,遂随意翻开,不想竟是这首词。
其实这首词应是对纳兰公子词鉴赏的初级水平,但再读时,却突然一改当初的感慨,变得心痛起来。
为何心痛?为那一场无尽的绝望。
且看这首词。
上阕第一句‘彤霞久绝琼飞字’,无论古今名家如何评价,我个人初读和再读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初读时,觉得此句遣词用句都过于华丽了,晚霞是彤红的,时间是长久的,而信,便是词中的‘字’的意思,这封信,是天上的仙女琼飞写的。
读中国人的爱情故事,起初主角不是仙女,便是歌姬舞姬。这里且不说对或者错,但就如今的现实生活来说,仙人早已远去了,我们是处在反对封建迷信的时代,对天上的神仙,尤其是那些搞不清楚关系的仙女们完全没有如古人般美好的想象。
就像琼飞,于我来说不过是画中长袖善舞,穿着戏服的一个普通女子。故而单看此句,实在难以体会到作者的哀伤,反倒觉得词句过于华丽遮去了那哀伤的感情,全不似‘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般浅显易懂,且回味无穷。
然再读时,却突然心痛了,不是因为这句,而是因为下阕与它对应的那一句‘香销被冷残灯灭’。
‘彤霞’‘香消’,是两个艳丽到极致的颜色。火红的晚霞,火红的香屑,令我先就想到了张爱玲的《沉香屑》,仿佛瞬间颜色、味道,同时浓烈的弥漫出一幅活生生的富贵人家闺阁画来。
接着,却突然斗转直下。
‘久绝’‘被冷’,两个令人顿时不寒而栗的词语。久,很长很长时间,甚至盼不到头的时间才叫做‘久’,而盼不到头的,竟然还是‘绝’,令人恐惧的绝望。在那样热烈的晚霞中长长久久的绝望就像是慢慢走来的冬天,一日冷似一日,仿佛永无尽头般的,而就在冬天里,香点燃,被却孤冷,因为香暖不了房间,更暖不了人心。冰冷漫长的冬季,冰冷入骨的被子,孤独拥被而坐,令人怎能不伤心?
到这里再看,当‘琼飞字’再度出现时,突然就不觉得那么艳丽且那么陌生了,因为琼飞突然就变成了普通的女子,我们甚至可以把她看作是《甄嬛传》中的嬛嬛,失去孩子,失去爱人时在冬季里守着冷冰冰紫禁城过年的古代女子,面对的只有‘残灯’一盏,然灯光在寒风中摇曳几下,也扑哧灭了。房间里便是黑漆漆,冷冰冰,如同冰窖。寂静中,她想起了青梅竹马的时光和时光里那翩翩公子,她并不知,此刻公子正立在紫金城外白雪茫茫中遥望着她的方向,渴望在这样的夜里,给她一份曾经的温暖。
这是整首词中最为‘香艳’的两句了。
由此而下,公子在城外心中一次次问着,‘人在谁边’?人在谁边?若是在君王身边我便可安心了吧,至少那拥有许多女人的男人此刻是陪着你的,可是伴君如伴虎,我尚且小心翼翼,你一介弱质女子该如何应对?若是不在君王身边,‘玉清眠不眠’,无人陪伴的夜晚,你能睡得着吗?是否也同我这般,站在城墙内,渴望着城墙外属于你的自由世界?而你不眠的缘故是什么?是因为孤独?还是受到欺凌?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此刻的纳兰公子于他的表妹,早已没有了男人的占有欲,他所渴望的,不过是无论他在或者不在,她都能过的好。
可这样简单朴实的想法却不能满足,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她的信了。便如静静等待着春天般的等待着她的信,却一次次的再度落入冬天。
所以即便‘静数春天’也是‘又误心期到下弦’。
等啊等,周而复始,如同月亮上弦、下弦,不停的变幻却依旧清冷的守在空中无法走向温暖的阳光一样,纳兰公子,和他爱的女子,便如此隔着重重宫墙思念着彼此,却永远也无法走到对方面前,再如儿时那般,她唤他一声‘哥哥’,他叫她一声‘妹妹’。
生别离,永不见,或者便是这般痛苦吧。
于是再回头看这首诗,才会发现世上有一种痛是绵长的,世上有一种痛是无尽的等待,而那一场风花雪月,早已化作了一场无尽的绝望。
绝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都绝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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