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悟空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变成了人，只有尾巴还在。他没有西行，而是回到了东土。故乡的同胞已不再认他，认为悟空得道成佛，他们不但长生不死，而且可荣登仙录。而现在悟空成了人，法力全失，若有不测，有可能没命，回来做甚？他们不理他，悟空也默默。
悟空自己劳作，采野果，这样过了许久，他每天坐在出生的石堆旁边。世间的冷漠让他不可思议，猴子一代又一代，可就是不理他。许多小猴子走过时，学着大猴子的腔调说，败类！笨蛋！悟空无语。
悟空的模样年年如此，岁岁这样，不见衰老，也不见年轻。他痛心猴性竟然千年不易，这个种族不知长进。他苦恼，凭他的智慧无法参透。他知道当今最聪明的是如来，他只好再赴西天。
许久以来，悟空并未闲着，他精灵鬼怪，写了许多诗词曲赋，书画频频见传，莫须国的公主倾心于他，公主只爱有尾巴的人。悟空的心并不在这上面，一切爱好也许只确证自我活着，别麻木。
正在他准备去西天的下午，刚打好包裹。一群猴子猴孙怒气冲冲而来。当时潮水平静，西天一片红。他们说话了，五千年来，五百年来，五十年来，你为我们做了什麽？我们的国家就是因为你这个游手好闲的猴子才被别国瞧不起！打倒游手好闲者！劳动者万岁！一颗石子砸得悟空头部流出了红的血，雪一样纯。
悟空走了，向着如血的西天。谩骂声吓得整个天地都静默着。可是，一只猴子，不，一个人。他终于累倒了。
黄河边，虎口瀑布。有一条隐河与黄河并流，肉眼无法看到，不经意间你如果淌进去，就有可能回到过往与未来。醒来时，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站在他旁边，尾巴轻轻摇动。
醒了？渴吗？饿吗？
你是？
忘了，六耳猕猴？
你不是？
被你一棒打死了？
你恨我吗？
还是如来聪明，待你走后，如来救活了我，让我成为你的影子，在你危难时现身。
悟空试着爬起，可是他的脊椎似乎使不上劲，过了一会照旧，他残了。
现在最想做什麽？
回东土。
不去西天？
嗯。
六耳猕猴化作了一只竹排，载着悟空游向了黄河的隐河，他们不知道，到了五百年后的东土，六耳猕猴劳累过度死了，悟空从此失去了影子。
他的故国办起了旅游业，既然是齐天大圣的故土，自然游客不绝，猴子猴孙都成了人，尾巴一出生就剪掉。悟空的归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各大媒体纷纷报道。
猴子猴孙把他放在丈八高的平台上展出，可谁相信这个似人非人、似人非人的怪物是悟空呢？烈日阴雨，罡风大雪，悟空的胃渐渐坏掉，每晚又睡在笼子里。忧愁忧思，身心破碎，他爬到出生的石堆旁喊妈妈！他没有泪只有血。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夜里死去了。
他们为他造了一座故居，故居中唯一的遗物是他那条风干的尾巴，不知是谁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