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狐三之死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村子里是时常可以看到乌鸦喜鹊之类的飞禽的。我小学时候读一本叫《玉匣记》的书,那上面详细记载了几时几刻鸦鹊在什么方位叫会预示着什么,现在很多人不相信这套了,因此我想举个例子,比如那时,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村子里是时常可以看到乌鸦喜鹊之类的飞禽的。我小学时候读一本叫《玉匣记》的书,那上面详细记载了几时几刻鸦鹊在什么方位叫会预示着什么,现在很多人不相信这套了,因此我想举个例子,比如那时,早晨的时候有喜鹊在我们家院子里的白杨上叫唤,我妈妈一定会说今天会有客人到的!果然在夜落之前我们家是会有客人来的,那客人也许是村头的芦家老婶子,也许是山脚下张老汉的儿子,有时候也许是村长来通知要在村中央那三间破村校里开会,而有的时候是计划生育的,来发一塑料袋的宣传材料,尽管我们家似乎很长一段时间内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就能把国家的政策贯彻的很好。总之不管来什么人,鹊噪来客之说,总是会一次次地得到印证。因次,类似的事情总成为乡下人的一种引以为自豪的经验,成为他们精神世界里不可或缺的东西。后来不同了,乌鸦、喜鹊之类的东西似乎一下子消失了,连麻雀也很少见了,这种局面一时间似乎村里人也很快就发觉了,于是一个说法就在那时候诞生了,说是麻雀都乘坐火车到了一个遥远的去处,而快要入土的老头们则一致摇头,认为这是大不祥的征兆。就我的所见,后来在那个村子里,这样消失了的东西很多很多。如果把这些东西如大观圆酒宴上的菜名一般历数出来有某种意义的话,那我情愿把我想到的都写出来。那个村子被山包围,在先辈们生存的时候,村中央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据说骑马过去都有点困难,而等我出生的时候,村子中央只有一带鹅卵石,告诉人们那里存在过一条河流,而那个淌出河流的山里,先前有老虎、麝鹿、羚羊、马鸡、狐狸、旱獭之类,但后来都看不到了。再后来,一种耗子药风靡了一段时间,乡里人对这种跟科学挂钩的东西存在格外的新奇和崇拜,于是一段时间后,村里的猫全死光了,狗吃了被毒死的猫,也都死了,人毕竟较之猫狗要精明的多,再不会去吃狗肉,所以人还没有因此而有什么闪失,因为耗子药使得猫和狗都死光了,所以后来乡民们对耗子药深恶痛绝,这是他们对科技进步的另一种解读。
耗子药不能使人死灭,但有些说不来的东西却可以使一个人死掉。而且这种死还会让绝大多数的人觉得很妥帖,心安理得。
狐三就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像村子里的乌鸦和麻雀一样消失的,唯一不同的是,乌鸦麻雀偶尔会在电视上,书上被人看到,从而勾起村子里人们的回忆,而狐三却早已被删除在所有人的记忆之外,用一些人的方言说,就是死悄悄了,甚至连那死本身也给人淡忘了。
狐三是个人,不是狐狸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我的记忆而言,狐三是个老人。懂得献殷情,懂得礼尚往来,懂得歌唱的老人。我所能想起的他的辉煌事迹是发生在我上小学的那时候。那时候我乖巧,不偷东西,不打女孩,也不和村子里的孩子玩泥巴,因为我的知名度远远不比狐三高。后来我发现狐三这个名字有着很多功用,他的名字被很多人每每提及。尽管还有毛主席这样的名字也被很多人常常一边叹气,一边祈祷神圣一般提到,但是因为毛主席我只在思品书和张贴画上见过,所以毛主席这个名字给我的感官刺激远不及狐三大。如果谁家的小孩子哭闹着不肯吃奶,妈妈会讲一声:“狐三来了!”,那婴儿果然能把小头颅扎在母亲的奶头上,咕嘟咕嘟吃得乖巧;如果谁家的大孩子不听话写作业,要出去掏鸟窝或者去踢猪尿泡,大人也会一声断喝:“狐三来了!”,这也能奏效,结果是小孩子果然回去写算术;而如果谁衣冠不整,邋遢行事,也会被人说:“你怎么跟狐三似的!”,那个人就因此惭愧或者瞪着眼睛,扑哧扑哧把一肚子的怒气往外送。总之,狐三是个鲜活的名字,妇孺皆知,被很多人不断提起。这跟他死后的寂寞相比简直相差万里,如果我是社会学家,我可以去研究狐三生前死后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差,但这个意义似乎比狐三的死更加微小,因为狐三死后,听话的小孩依然会好好吃奶,好好读书,不听话的小孩子也依然去掏鸟窝偷东西,干净的也依然打扮的漂漂亮亮,邋遢的也仍旧不分冬夏地把鼻涕趟过嘴巴来。尽管少了狐三这一剂吓唬小孩的良药,但太阳照样升起,日子照旧过着,因此狐三的生与死和村子里的人没有多少直接的关系,有他没他,于村人无关紧要。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从我家到学校要爬过两个山头,在山坡的顶段,就足可见我们的村庄了。那时候的孩子们似乎浑身的劲头,每爬那个大坡的时候,都要竞赛一番,然后坐在坡顶喘着气息欣赏整个村子,那村子依山而落,中间一条已经干涸了的河谷,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风筝。然而就在端详村落的时候,孩子们都会看到狐三,并且多数时候是看到狐三在他那两间茅舍前面捉虱子,这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场面,因为狐三当着人的面捉虱子也早已经司空见惯。那时候,假如是在冬天,我们爬上坡顶的时候,太阳也刚刚探出山头,北方冬天的日头那么倾斜而微弱,照在身上恰好能把人的影子拉得出奇地长,以致于影子会投到山坡下的村子中央,有时候我们只要站高点跳一跳,我们那巨长无比的影子就能够够到捉虱子的狐三。可惜我们那时候只顾在狐三身上寻乐子,却没有去思考一些长大之后可能会思考的问题,譬如说狐三那么一大早就起来捉虱子,能不能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而假如那时候那个村子如果有小报或者电视台,狐三的声名是否会传得更加遥远。
因为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所以我不完全知道大人们是怎么看狐三的,但是毫无疑问,狐三给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狐三看上去虽然颓唐得像禁不住一个喷嚏,但他从来都是眉开眼笑,尤其在小孩面前,他似乎有无穷的开心需要宣泄。有时候我们去狐三的茅舍里玩,狐三就会对任何一个小孩子奉若上宾,只要你一脚踏进他那不遮风也不挡雨的破屋子,他就开始倾尽所有心思和家当来招待你。有时候他会给你烙饼子,往尖底锅里倒很多植物油,然后把面团放里面一统乱按。他做的食物是没有一个孩子肯吃的,因为孩子们既不是来看望他的,也不是来讨东西吃的,但看着狐三手忙脚乱的样子,每一个孩子都开心无比,而狐三也因此开心无比。假如这时候门外有卖水果的车子经过,狐三肯定会拿粮食去换水果给孩子们。这回每个孩子都毫不客气了,因为水果不是狐三用指头捏出来的,所以没有人会嫌脏。于是狐三更加开心了!然而狐三这样的举动却会被他的同宗和村里除了孩子们的所有人唾弃,说他是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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