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艰难地挺着个大肚子出去进来的照样忙碌着，看不出一点对即将出生的小生命的期盼与喜悦。爹更是愁得唉声叹气。“他娘，你看咱家的日子怪紧巴的，再添一张嘴恐怕更要命，要不这孩子生下后送人得了。”妈没言语，只是眼圈红红的暗自流泪。那时我才七岁，并不知道日子的艰辛。伸出小手一边给妈擦眼泪，一边安慰妈。“妈，您别哭！我长大了，能帮您照看弟弟妹妹。生下的小弟或是小妹我都要，就是不送给别人。”“唉，傻孩子！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我懵懵懂懂的。只记得当时爹给邻村的李财主家扛活，妈给人家洗衣服补贴家用。有个五岁的弟弟和我挨肩，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妹妹。
那天妈一大早就起来了，把我们姐弟三人都轰了起来，“大丫，你今天带着弟弟妹妹去看看姥姥吧，晚上住一宿明天再回来。”真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把小弟高兴的直翻跟头。我一一边帮着妹妹梳小辫儿一边催促弟弟“柱子，快自己洗洗脸！姥姥可不喜欢小花猫。”“大姐，人家早就收拾好了！你们快点儿，我可都等急了，女孩子事儿真多！”姥家离我家五里地，我们姐弟一行三人有说有笑的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天疯玩晚上早早都睡着了，舅舅把我从梦中唤醒“大丫，快起来，舅送你回家！”“舅，啥事？”“你就别问了，到家就知道了。”一路上我的心狂跳不止，忐忑不安。还没等走进家门，我看见院内人进人出乱糟糟的。“不好，怕是妈妈……”我不敢再想下去，一溜小跑冲到了屋里“妈！妈妈！”邻居大婶泣不成声地说“孩子，你来晚了！”我发疯似地摇晃着妈妈双那冰凉的手“妈，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妈……”爹蹲在角落里泪流满面，一声不吭。大婶接着说“孩子，你妈死于难产，临死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她好象想嘱咐你什么话似的。唉……苦命的人啊！”妈就这样狠心地离我们而去，还带走了一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丢下我们父子四个人凄凄惨惨的。
妈走后，弟弟柱子被留在了姥姥家，说是妹妹二丫被一个城里有钱的人家收养了。爹给我找了个婆家。“丫头，爹对不起你。爹要出去做工，照顾不了你，只能送你去当童养媳。”小时侯，我听多了童养媳怎么怎么受虐待遭打骂，恶婆婆凶巴巴的又狠又坏。“爹，我就不去！我会照顾自己，我会给您做饭，就是别让我去当童养媳。求求您了！”“孩子，你还小，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你的婆家不会为难你，听说那户人家不错，虽不是大门大户，可是比咱家也强许多。听话！好闺女。爹也是没办法呀！”我那个虽不富裕但却温馨的家转瞬分崩离析了。从此我做了人家的童养媳。
我的男人比我小五岁，那时刚满两周岁，我其实是名副其实的小保姆。每天背孩子洗尿布是我的主要差事，也帮婆婆做些家务。家人对我还算不错，可是我从来不把这里当家，夜晚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头偷偷地哭。
一天，婆婆把我叫到了屋里“孩子，你来这个家一年多了，懂事听话，我们把你是当女儿看待的。”“娘，这我知道。”“知道就好，你娘不在了，有些事我得替她做主。”我吓得腿直哆嗦，“娘，有啥话您就直说吧，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不是，我是说，你该裹脚了，再不裹，就晚了。我不是你亲妈，一直狠不下这个心来。可是……”“娘，我听您的就是。”从此长长的裹脚布把我那双刚要发育的脚缠得紧紧的，疼得撕心裂肺也不敢言声。夏天到了，又热又痒，流浓嗒水的脚都不敢沾地，钻心的疼。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都要裹脚，又不敢不裹。后来才听别人说是为了好看。三寸金莲是对女人小脚的最高级别的赞美。可是那时我恨死了婆婆，心想“说的好听是为了我好，要是她自己的女儿，那份罪怎么她也不忍心看着受。”脚疼的烦恼，有时我就悄悄地转嫁到他儿子的身上。背着婆婆偷偷地打他两下掐两把的事是有的，幸亏那时的他还不会告状。小丈夫一天天长大，婆婆不断地给我分派新活儿。十岁那年春天，婆婆对我说“孩子，你该学些针线了，去把那堆刚脱下的棉衣抱来拆了洗了，过几天让我来教你做。”“哎！”拆棉衣服，用锥子挑。拆着拆着我想妈妈泪眼模糊了。走神的档儿，婆婆叫我“丫头，想什么呢？”吓得我一激灵，“啊，妈！不好了！我扎了眼睛了，疼啊！妈！”我用手捂着受伤的眼睛，恐慌极了。一边哭一边问“妈，我的眼睛会瞎吗？”“丫头，别怕。前村有个郎中，妈立马差人去请。”看来婆婆也吓坏了，我只觉得血水顺着指缝往下滴嗒，时间过的好慢啊！好不容易等来了郎中，简单清洗后上了点红伤药，郎中就走了。婆婆对我说“郎中说不要紧的，养几天就好了。”第二天，爹破天荒地来看我了。我偷偷地躲在门边听他与婆婆谈话。婆婆歉意地说“亲家，是我没有照顾好丫头，她不小心碰坏了眼睛。真是对不起！”“哪里话，表嫂，既然女儿送到了你家，就是你的媳妇。出了这事，也怪她自己不小心，咱们谁都不愿意她落下残疾。你也尽力了，保不保得住这只眼睛都不怪你。”“亲家，郎中说怕是难了。还没告诉丫头呢，怕她接受不了。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劝劝她想开些。”爹沉默了。我听到这儿心理咯噔一下彻底失望了，从此后我可能永远失去了这只眼睛。我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咕咚一下瘫在了门外。婆婆抱起我“孩子，别这样。好孩子，妈以后会对你好的，你就是我的亲闺女。”“妈……”我扑在婆婆怀里哭了个地复天翻，哭自己的苦命和无助，哭自己渺茫的未来。
小丈夫上学了，那年我十三岁，他那时叫我姐。一天，放学回来他叫住我上下打量着看得我心里发慌“姐，他们都说你是我媳妇，真的吗？”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只得否认到“是他们胡说的，我是你姐，不信你去问妈。”我红着脸跑开了。从此这个话题他再也没有对我提起过。
十七岁那年婆婆说“丫头，你也不小了，我和你爹商量过了打算看个日子给你和华子圆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娘，我一切听您的。”这一年秋后，我和十二岁的小丈夫华子成了亲。人前人后他再也不喊我姐姐了，可是事实上在我心中他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弟弟。小丈夫渐渐长大，后来去城里读书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毕业后就去一个小学做了教书先生。一年中难得回来两次。有一次回来他背着婆婆跟我说“姐，你知道我一直拿你当姐姐看的，成亲那会儿什么也不懂，我恐怕辜负你了，对不起。”“华子，你什么意思？看不上我了？是吗？”“喂，小声点儿！别让妈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