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倾城话语
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千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那些繁华哀伤终成过往,平凡却是为了最美的荡气回肠。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曾在那胡琴般喑哑的生命中一点一滴
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千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那些繁华哀伤终成过往,平凡却是为了最美的荡气回肠。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曾在那胡琴般喑哑的生命中一点一滴地计算爱的代价,一场香港之战虽不见得能成就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却倒也坦露了他们的真心,终在这动荡的年代造就了一对平凡的夫妻。白四爷的胡琴是永久的咿咿哑哑地唱着,和着这苍凉的乐音,故事在这昏暗的白公馆里上演着。我总觉得白公馆之于流苏,就好像贾府之于黛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然而白公馆终究不是贾府,流苏也不是那世外仙姝,当她于千万人中遇见所要遇见的人,遇着缠绵悱恻,却又各怀心绪的爱恋,她在倔强中静待,直到那一场战火倾城,才终于痛快彻底地毁灭了为着恋爱的恋爱,与范柳原一起拿出那一些的真心,做了一对平凡的夫妻。
流苏和柳原,是有着真心的。她离了婚,急于逃脱白公馆幽暗的生活,他风流成性,眼高于顶,当他们于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遇见了对方,没有多一步,也没有少一步,只一眼便认定对方。然而,虽是如此,流苏和柳原却并没有因了对方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他们谈恋爱,却不恋爱,只在一场爱情里迂回婉转与对方周旋。他与她原是最好的对手,小心翼翼的计算爱的代价,计较爱的真假,在生命里上演一场爱情戏,你追我赶,你退我进。但这场爱情戏终究不是在笙箫琴瑟奏着的幽沉的庙堂舞曲中上演,无所谓假戏真做,一支支爱情较量曲都是真心和真心的合奏。
倚着在那堵冷而粗糙的墙,他对她说:“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他不过是一个自私平凡的男人,或许爱情的追逐戏里他没有流苏坚定,或许是他主动爱上了,这时的他心是柔而温暖的,在白月光中许下了这不知道能否兑现的承诺。我以为尘缘总是有的,就这么一句不是承诺的承诺,终于还兑现了。原来爱到深处终是绝境,毁掉了一座城,毁掉了成千上万的人,毁掉了不相干的世俗尘杂,毁掉了不是恋爱的恋爱,只为成全他们的一场爱。没有天长地久,没有地老天荒,也不见得有海枯石烂,这只是他和她的一场恋爱,在那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可靠的只有还牵着他(她)手的那个人。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个人主义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爱玲说:“《倾城之恋》里,从腐朽家庭里走出来的流苏,香港之战的洗礼并不将她感化成为革命女性;香港之战影响范柳原,使他转向平实的生活,终于结婚了,但结婚并不使他变为圣人,完全放弃往日的习惯与作风。因之柳原与流苏的结局,虽然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就事论事,他们也只能如此。”
爱玲是出尘的,她的眼是犀利的穿透宇宙的光,她却又是世俗的,她爱着这世俗,爱着这炊烟袅袅,家长里短的庸俗。在她笔下的倾城之恋不过是一个平实的爱情故事,因着那场痛苦的缠绵悱恻有了惊世的妍华,绽放在她的心里,我的心里。
再没有哪一场沦陷来成全谁和谁,那胡琴唱着的传奇也再没有失传的古曲来和着节拍,也成不了一场华美的爱情的伴奏。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也该戛然而止,而我们终于还是在千万人之中遇见了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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