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块烤红薯
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我在暖意融融的家里,围炉而读,突然手机响起来,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你好!是××吧?终于找到你了!也许你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小。有一年过完年,有两个讨饭的,一男一女,又饥又
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我在暖意融融的家里,围炉而读,突然手机响起来,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你好!是××吧?终于找到你了!也许你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小。有一年过完年,有两个讨饭的,一男一女,又饥又饿来到你家门前,你拿给我们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还记得吗?我爱人去世两年了,走前,他一再叮嘱,让我无论如何,要了却这个愿望,就是找到你,对你说一声感谢……”随着女人惊喜交加的叙述,我的记忆之窗也缓缓开启。很多年前,那时,我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刚过完年,落满积雪的院子里,鞭炮的碎屑还没有清扫,红色的纸屑像折翼的蝴蝶,歇息在飞雪的肩上,安静平和疲惫。我在院子里堆着雪人。听到隔壁阿姨的声音:“走走,快走,年纪轻轻的,就要饭,没出息!”
大过年的,总有一些讨饭的。打发他们,不是给点剩饭就是给几分钱,如果给一毛,那就是大善人,讨饭的往往会鞠个躬,说几句吉祥如意的话。
不一会儿,我家院门敲响了,我知道要饭的走到我家了。妈妈在屋里也听见了,说:别开门。大概她也听到了隔壁阿姨的训斥。我还是偷偷跑去开了门。外面雪地里,立着一男一女,服饰朴素却并不破旧,看到我一个小孩子,他们没有言语,在等着我家大人,他们大概已经做好了被喝斥的准备,女人低着头,局促不安,男人也很腼腆,却又鼓足了勇气。我掏出兜里的一毛钱(这是妈妈给我的压岁钱),递给男青年,男青年看了看,没有接。我急了:怎么,还嫌少啊?这是我的压岁钱,就这么多了。男青年说:小妹妹,不是嫌少,我们不要钱,有吃的吗?给我们一点。奇怪,竟然不要钱。我疑惑地看看这两个人。那女人双手摆弄着衣角,围巾裹住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羞怯的眼睛,眼中有隐隐的泪水。我疑心,这男子是人贩子或者是骗子。我指着女子问道:她是你什么人?男子说道:她是我媳妇儿。真的假的?我再问。男子说:真的。女人也赶紧说:是真的,我是他媳妇。我转身到屋里,屋里氤氲着烤红薯的香气。炭火盆里埋着一个烤熟的红薯,我用火钳扒拉出来,拍拍上面的炭灰,跑出去递给男青年。男青年接过来,迅速揭去上面烤糊的皮,露出橘黄浓香绵软的薯肉,递到女人嘴边,他自己则把红薯皮吃了。男子再三道谢,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只留下两串深深的足迹。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到他们。
女人在电话里继续说:“那时候,我和他深深相爱,但是因为他家穷,我父母不同意,我们决定逃离家乡,出外谋生。半夜趁家里人睡熟了,他带我跑走了,由于匆忙,没带吃的。雪夜里走了大半夜,到了第二天中午,实在走不动了,想找点吃的。过年,商店也关着门,只好到住家来寻讨,可是,谁愿意施舍两个年纪轻轻又形迹可疑的人呢?不把我们当骗子抓到派出所就不错了。小姑娘,是你开了门,给了我们一块香甜的烤红薯,使我们有力量走到他朋友定好的码头,我们乘船偷渡到香港,后来,又来到澳大利亚,开了一家饭馆。这么多年,每当我们日子好过的时候,或者,每当看到和红薯有关的东西时,就想起你,小姑娘。我们一直想找到你,表达感谢,可是,我们打听到,你家已经搬走了。最近几年,我想了各种办法,终于打听到你的联系电话。我真是太高兴了。姑娘,我已经是风烛残年的人了,在异国,衣食无忧,两个儿女都很孝顺,他们已经在这里成家。老家也没什么人了,我也行动不便,我们回去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只能用电话感谢的方式,表达我们深深的感谢。你的那块烤红薯,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红薯,因为,它不仅填饱了我的肚子,还使我坚信,老公说的话是真的,有一口吃的,他会先让我吃,他不会亏待我的。我跟他离家出走,没有后悔过。虽然对不起父母,后来,我们条件好了,不断接济家里,父母也原谅了我们。但是,我们的日子越好过,越能想起你——小姑娘……”
放下电话,眼前浮现出当年的自己,那个唱着儿歌堆着雪人的小姑娘。从来不曾想到会接到异国的电话,从来不曾想到童年一点善心的表现会影响到别人,从来不曾想到,小小的红薯也是爱的承载。花谢留香,燕过有痕。无常的人生,虽然充满坎坷风雨,但是,每一步的行走中,点点滴滴的慰藉总是在晕染心怀,无限扩展开来,温暖着寒凉的人生。当年虽然他们沦落到乞讨的地步,但是,那绵软醇香的红薯滋养着他们的爱情,营养丰富,醇厚香甜,他们的爱情从来没有动摇,也没有卑微。
我也深深感谢童年的我给予别人的一点慰藉。在纷扬的雪花中,仿佛又看见童年的我,在老家院子里堆着雪人,雪人穿着点缀鞭炮纸屑的花衣服,笑嘻嘻的在风雪中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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