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上开花

根上开花

宝庄散文2025-10-25 08:47:36
喜欢摆弄花草,却总是伺候不好它们,青枝绿叶的花木,经我热心地折腾一阵子,或早早夭折,或愈渐瘪瘦,再也不能如初来时丰美鲜润了。不知是北方的天气多风而干燥,还是因我属火命人的缘故。小时候,一个算命的瞎子曾
喜欢摆弄花草,却总是伺候不好它们,青枝绿叶的花木,经我热心地折腾一阵子,或早早夭折,或愈渐瘪瘦,再也不能如初来时丰美鲜润了。不知是北方的天气多风而干燥,还是因我属火命人的缘故。小时候,一个算命的瞎子曾经预言,我这个人将来会难成栽种之事,就是说与植物有缘无份。而我偏偏在这件事上是既执着又用心,冬天冻死了,春夏总要想办法补回来,为了让到手的花草永葆鲜妍,我还买了几本养花的书。所以无论冬夏,我身前身后的风景总不失绿色的点缀。
夏天,写字台上的文竹不明原因突然干枯了,无奈,惋惜之余只好换了一盆铁线蕨,在案头,这株丛生的蕨草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年前因为叶子干燥发黄,剪掉了所有老枝。此时正好和春天一起苏醒了,刚刚发出四五根新枝条,黄绿色细碎的扇型小叶片怯生生地铺展着,文弱又安静,衬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青莹莹的绿近乎于透明。那种瘦伶伶的姿致,如纤秀的弱女,让人怜惜得不忍碰触。有两根刚从土里钻出的枝条蜷曲着细细嫩嫩的枝尖,尚未着一片叶子。
关于植物,我常常生出些奇思妙想。
我曾经考虑,若把玉米粒种在一个够大的花盆中,待长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喷洒适量的缩节胺,说不定会成为世上独一无二的大型盆景呢。乡村的秋天,满街的丝瓜藤伸头探脑到处乱爬,我又想,把丝瓜用花盆种了,放置在室内,让它泼辣秀劲的长蔓子爬到窗台,然后攀沿至电脑桌,就算上墙也未尝不可。想来一定是很诗意的吧。而且丝瓜的藤和叶总是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幽香。绿萝固然也能爬,但它只是办公室淑女,拘谨而不肯随意留香,丝瓜藤则是个乡下野丫头,性情放达野味十足,所及之处必有郁香沁人心脾。
玉米盆景只在构思中,丝瓜蔓行动也尚未实施。后来,余出一个白色小塑料花盆,我不愿它闲着,就撒进一把麦粒,不久竟然长出了密密实实的小麦芽,几天后就湛清碧绿了。我把这个玲珑可爱的小盆景置于窗台,俨然成了一道翠绿茵茵的小风景,闲来看看,既养眼又怡心。
最近,我在我的植物群里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
我有两株茂盛的一叶兰,这两天突然在根部生出了几个小蕾一样的东西,初始是暗绿色的,如纽扣大小,形状象野牵牛的子实体,中间有尖。可以肯定这不是刚破土的根芽,因为我知道它的芽尖都像蒹葭或者沙地的芦笋,尖尖的,很凌厉的样子,而这几个小东西有圆圆的底盘。按捺不住好奇,我连夜咨询了一个植物专家,答复是:“那是它的花蕾”。
好奇特的花蕾!可它为什么生在根部呢?见惯了开在头顶的各色花朵,在根上开花,却是闻所未闻。那几天,我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看这几个小精灵,期待有新的惊喜。
果然,有一天清晨,那些小蕾苞有几个绽开了。
如铜钱大的几枚小花,紧挨着泥土,外面是红褐色的,布满细小的斑点,里层的花壁为紫红色,八个肥厚的尖型花瓣,紧紧捧着一个深粉红色的网状花萼。花朵虽然很小,颜色也比较暗淡,甚至接近于泥土的颜色,但它与周围的色彩搭配得很协调,看,褐色的泥土,深绿色的株根,在谦卑的诸色中,这并不夺人眼目的紫红小花,虽不能称为美丽,但却显得极其茸蒙可爱,至少,让人看了眼睛和心都很舒服。
其实如果不细看,你也许很难在葱郁的绿叶子底下发现这样不起眼的小花,它们有的开在花盆边缘的泥土里,有的就挤在密集的植株缝隙里,不仅难以见到阳光,花体都不能完全张开,即使这样,它们依然倔强地绽放着。
我突然有了些感动,好低调的一叶兰啊!竟然把最值得骄傲的花苞深藏在浓密的叶下,让它们沉卧于泥土。如果你看到那些渺小、暗淡的花朵悄然开着,你自然会想到,这隐忍和内敛,也是一个生命处世的态度。它未必没有深藏着热情,却不无矜持。
我日日留意着这几个柔美的小花。
两天后又有两朵开放。奇怪的是,从未见它们当中的任何一枚完全开展过,花开一半,留着一份悬念在我心头,迟迟不让我释疑。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中午它也不过只开八分,那摸样,就如同八个紫色花瓣圈成的小酒盅一样。花瓣拥抱着花蕊,安静地隐在苍翠郁秀的大叶子下面,承受着黯淡与孤独,也许与别的花朵相比,它简直不能称其为花,它太微小太柔懦了,可它毕竟是以花的形式而生,与众不同的是,它开在根上,并沾着泥污。我想,它凝聚着整个株体的精华,无疑,它是一叶兰的魂。
它寂寞的一生会有多少隐情和故事呢,我呆呆地望着它许久,做了无数个推演。
也许因为枝叶已经占尽了风光,才显得花朵的藐小。看那年轻蓬勃的绿,那郁茂秀拔的枝身,那自豪的盎然生机,无不引人瞩目,在这么奢侈的美丽下面,那小小的花朵看来是多么微不足道,所以它隐迹于繁华的边缘。我坚信它一定是带着自己的心愿而生,它有自己的使命。
我想,张扬的枝叶向人表达的是众目尽览青翠欲滴,而这小花,只是向世人炫示它的内涵和阴柔之美。
遂想起起这盆一叶兰的前身。
去年的一天,去一个朋友家串门,见墙角一堆废弃的杂物旁边,有一盆葱茏的植物,叶子上面落满了灰尘,发达的根系已经撑破了薄薄的塑料花盆,尽管被主人丢弃在角落,缺水又少肥,但它似乎有难以遏制的旺盛的生命力。主人看我喜欢,就送了我。回来后我买了两个漂亮的大花盆,把它分开,变成了两株,一向不善于养花的我,竟然第一次把这两个盆景伺弄的鲜活水灵。
从那时起,一叶兰激扬的美就日日眩着我的目、牵着我的心了。等到那根上生出了迷一样的小花蕾,然后开出了梦一样的小花朵,直令我惊喜了又感动,感动了又爱怜。
然而我始终不懂,它的花为什么要开在根上。
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万物的存在,都是固有其特性的吧,而庞杂众多的特性各异的种物,才构成了这个缤纷、繁艳的世界。一株植物,它要开怎样的花,怎样的开花,开在哪个部位,由它自己的遗传基因、生存环境和独特的个性所决定,不会以人类的欣赏习惯而有丝毫改变。
正如这一叶兰的花,它生就这么哑暗、这么幽微、这么寂寞;它安意于根上开花、卧之泥土;它甘愿将激情敛抑;它静妍着只开八分的妙曼……这就是它可爱的率性。你以你的审美观点去评定它的美丑和浓淡、或以你的想象去推绎演编它的故事,那都与它无关,它只从容安详地开着,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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