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越城市
早晨七点半,或者再晚几分钟,我告别家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四层楼梯,打开储藏室,小心翼翼地从里面众多的置之无用弃之可惜的破烂中拎出自行车,满怀体贴地拍打几下,然后锁门,开路。任何事情总不能太完美。我的
早晨七点半,或者再晚几分钟,我告别家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四层楼梯,打开储藏室,小心翼翼地从里面众多的置之无用弃之可惜的破烂中拎出自行车,满怀体贴地拍打几下,然后锁门,开路。任何事情总不能太完美。我的工作环境不错,活儿也不太累,工作呢也说得过去——比下岗职工强多了,但是离家远一些。如果以市中心为圆心,五公里为半径画圆,家和单位就是一条直径的两个端点。每天往返与这条直径上穿越城市,我就象一只机器木偶那样基本上准时准点。
街口摆烧饼摊的老于照例扬起一只沾满面粉的手和我打招呼,希望我吃他的烧饼喝他老婆弄的老豆腐。我知道我不能,老于的十个手指甲缝里恐怕积累了有一斤黑泥。老于夫妇有两个上大学的儿子,比较让人嫉妒。而那源源不断汇出的学费就是夫妇俩每天在这烟熏火燎中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寒流或什么副热带高压,马路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差不多都是上班族。机动车尾气不断地滋润着人们的肺腑,所有的店铺都在准备开张营业,路边的垃圾桶照常流汤冒烟恶臭扑鼻,所有的一切就象在重播昨天的实况录像。混迹于人流中我保持身体前倾20度,脚蹬子直顶涌泉穴——据说这是男人最佳的骑车方式。我自认为已经走出了幻想和激情的年代,年轻时候的光荣与梦想已经在我三十岁的时候啪叽摔在地上,拣都拣不起来了。我现在平静如水,大枪顶脑门上你也别指望我有多激动。虽然我崇尚激情,崇尚舒马赫三百公里的车速贝克汉姆的半场吊门,崇尚崔健蒙块红布给大家唱歌唱完就把吉它摔喽。几乎每次走到这个路口都会遇见红灯,红灯我不介意,无非就是在斑马线外等上片刻,但是李玫的具有欧陆风情的酒吧就在右手的路边。
李玫同学早在中学时代就给我制造过很多麻烦,尤其是感情方面,她极其热情地鼓励我和她一起共同探讨爱情问题,背着校领导和班主任经常秘密接触,以至于我甚至迷乱到把她称作天使、小鸟、指南针的程度,在同学之间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李玫同学那时候看上去就象一匹漂亮的小牡马,稍有不注意就会踢人,后来就是因为我不注意被她踢中了心脏,那场文明遐迩的恋爱终于寿终正寝。走进新时代的李玫正如大家所料,她不甘寂寞,跳槽,辞职,下商海捕鱼捞虾,颇有斩获,酒吧门口泊着的那辆白色“广本”就是她的。据说酒吧里格调独特相当有品位,是上档次的地方,它的广告词就写在橱窗上:有空来坐坐。我把目光收回来盯着前面的红绿灯,心想我没空,我得去上班。
保龄球馆和卡丁车场门口门可罗雀,这时候一队色彩艳丽的广告宣传车和我擦肩而过向失去进发。一水儿的吉林小单排,首辆车拉着一种新酒的酒瓶模型,其形状叫人不禁想起了醋坛子。后面的车上美女如云,花枝招展。现在的广告无处不在,铺天盖地,招式千奇百怪,连殡仪馆都做广告你说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就差拿刀子逼你掏钱了。老百姓表现的很坚定,任你千变万化我自有一定之规——存银行炒股炒房就是不给你。
路过书市时是七点五十五分,书商们基本到位,花花绿绿地摆满了架子。我对书有一种偏好,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书。若干年前老婆给我三十块钱下班捎点花生油,路过书市就迈不动腿了,不计后果地买了两本书,回到家就让老婆给驱逐了,大冬天的站在门外看书,情节比较冻人。现在的书刊商业化的厉害,追香逐臭唯利是图。曾国藩热的时候满大街都是不同版本的家书,赵忠祥一本《岁月随想》引发了名人出书狂潮,你出我出大家出,不仅用手写,而且还用身体的其他部位使劲地写,哗哗的撒尿一样。成百上千元的选集比比皆是,无奈囊中羞涩,幻想有一天书刊一律免费那有多好。可恨的是盗版书,贪便宜买回来洗手焚香灯下一展,那情况就跟你要娶杨玉环却给你个孙二娘一样,生气也没用,谁让你当初贪便宜来着。有一次我在一本盗版的《青铜时代》里的某一页竟一气找到了三十六个错字,我就果断地把它放进了厕所。
进入市中心商业繁华地段,路两旁门店招牌一家比一家大,那名字标新立异,比较胆大妄为。女人屋,夏娃,希尔顿,比特拉蒙,迷乱行人眼。大多数的时候我会看见那个占卜的小老头固守在一家“比你高”鞋店门口,他的上班时间很早,早的有点令人怀疑是否真有傻瓜大清早的就跟来为自己算上一卦。占卜老头的卦旗其实就是块红纸,上面的阴阳鱼不甚成比例,我觉得他守在那里只是为了完成一种仪式,现在没有人会真正相信占卜术,这个周易的伪捍卫者时刻有揭不开锅的危险。
挑着茶担,步履轻盈,身材矮小的南方妇女已经开始她们的巡逻了。他们的服饰很民族,复杂的头饰,蜡染的斜襟大褂,黑色的有吉祥图案的围裙。还应该提到一种女人,她们差不多都和“钱多人傻速来”的笑话有关。实际上这个时候是看不见她们的,因为她们和蝙蝠一样属于黑夜。
有时侯我会见到陈伟华,中学同学,织染厂下岗工人。他经常把三轮车停在路边呈守株待兔状。他是本市三轮车大军中为数极少戴近视眼镜者之一。如果你仔细些就会发现他的右手没有食指,是工伤。目前他过的很平静,老婆在酒店当清洁工,孩子念小学,周末改善伙食,每周一次夫妻活动,已有小数目存款。陈伟华对现实生活没有怨言,也没什么奢望。其实我觉得他和李玫差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而最重要的就是我们都活着。
我知道前面没有财运或艳遇,单位里不会天天有好消息。在一种平和的心态下穿越城市也许就是人生的过程,一种沉默的体验。华北商厦对面一幢未竣工的建筑物下,停着一辆用纸板、塑料布包起来的拉车,那个年轻人一如既往地坐在旁边凝望远处的天空,就象一头沉默的羔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个一头长发的家伙简直成了一尊雕像,三月份以来一直蹲在那里。我极怀疑他可能是名走火入魔的前卫诗人。
市政府广场上晨练的人们开始散去,工人们推着剪草机在给草坪理发,镀铬雕像沉浸在阳光里熠熠生辉,一群广场鸽栖落在喷水池旁。一切都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安详。
在每个早晨,每个人正在开始进入自己的社会角色,进入大家的社会程序。或许我们都在寻找一种心灵对应,我相信这个想法不是每个单纯和幼稚的人的独有,因此我们希望流动。在前进的过程中,准确地说在路上从别人的一颦一笑中发现自己。街景是城市的脸,你却是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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