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小
至今还记得四年前的春节某日,许久不见我和她,相逢在同一位亲朋的春宴上。那时元宵已近。地球未曾频繁震动的四年前,故乡的三月不像现在这样春寒,桃花都开了,熙照下我们衣裙单薄。吃完饭,我约她下午一起坐坐,她
至今还记得四年前的春节某日,许久不见我和她,相逢在同一位亲朋的春宴上。那时元宵已近。地球未曾频繁震动的四年前,故乡的三月不像现在这样春寒,桃花都开了,熙照下我们衣裙单薄。吃完饭,我约她下午一起坐坐,她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下午想去看医生。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早上穿衣服的时候,脱掉高领毛衣,蓦地发现自己的脖子微微大了一圈,用手去摸,里面又好像有疙瘩。
我不以为意,笑她:“你真是太闲了,连脖子大小都能发现。”
但是她坚持要去医院,我也没奈何。我暗想,一个女人若是嫁了一个百般疼爱骄纵自己的好老公,大概都会犯上顾影自怜的毛病。
那一年,我真是太忙乱了,以至于别过之后,彼此又是几个月不曾联系。
直到,直到某个阴冷的黄昏,我的亲戚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知道,她得了癌症。
我以为耳朵听错了。这显然不可能。她比我大一星期,四年前,我们不过二十四岁,而已。我追问:“是不是真的?确定没有?病在哪里?”
亲戚说,在脖子上,淋巴癌。
我跌坐在地上。
发小,这个词语,我一直以为天生就是为我和她这种关系而设计的。
我们同年同月,她比我大一星期。我们出生、成长在同一座山村里。我们两家相邻,鸡犬相闻。
我们一起上山村里所谓的幼儿园。自从我的妈妈——那位全能的教师去世之后,村里的小学因为聘不到人,就停办了。幼儿园里只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孩是我和她,另外那个男孩比我们大一岁,常常被我俩欺负。我们不仅欺负男同学,还欺负老师——那位可能读过初中、二十出头的村里小伙子,负责教我们拼音和算术。
我们用的教室,就是我妈妈以前上课的地方。我出生之后大段大段的时光,都是在那几间小小的实木结构的房子里度过。妈妈每天出门,右手背着我,左手提一只白色的塑料编织藤网篮,里面装的是上课用书。那只网篮我记忆深刻,八十年代非常流行,许多阿姨挽着那样的网篮上街。只可惜,当我懂得回顾的时候,再也找不到它了,哪怕仅仅是一只同样的。
在那几间教室里,我趴在妈妈的背上,听她教孩子们背唐诗,听她带大家一齐唱儿歌。或者,妈妈累了,我就会被女同学抱在怀里,这并不影响女同学听课。我若是厌烦哭闹了,也会有女同学出门去摘一些花花草草来逗我开心,甚至放下功课带我出去溜一圈。当然,也有功课不及格被我妈妈打了手掌心的顽皮男童,在冬天,将暖盆里燃烧得通红的木炭用火钳夹出来,诱我去抓。木炭红彤彤的,像宝石发着耀眼的光芒,我伸手就去了,然后烫得厉声大哭。
妈妈去世以后,经常在课堂上抱我的姐姐,后来每年都会给我织毛衣。
用红炭烫我小手的哥哥,每次见面都会向我郑重道歉,说,原谅他那时候不懂事。
以至于这些仿若隔世的经历,每每新鲜如昨,就好像那块通体炽烈的木炭,一直还烫在手心。
我和她,坐在那间再也没有妈妈的教室里,看一位羞涩的男孩子如何笨拙地上课,拼音和普通话皆发音不准。大概是夏天吧,他穿的衬衫,肩上有洞。我知道,那是他下课之后扛木头磨破的。在山村里,这很正常。于是,每当他蹲下身来教我们笔画之际,我就会将手心里事先藏好的一撮泥土,轻轻地给他放在他肩膀上衬衫的破洞里。他站起身,泥土就会顺着破洞咕噜噜滑进他的衣衫里。
我那时候不到四岁,但是我已经拥有清晰的记忆。以至于我不会忘记,当我第二次这样做的时候,年轻的老师,脸红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为自己没有穿上一件更加体面的衣服来上课,而感到尴尬。总之,四岁的敏感的我是这样以为的。于是我也脸红了,愧疚非常。其实我只是觉得好玩。
那时候,山村寂静而忧伤。日子像一条刚刚解冻的河流,带着刺痛的冰渣,跌跌撞撞流向春天的希望。而她,就是陪我赤脚站在这水里,一起看白云逝过、听布谷鸟欢歌的,唯一的伙伴。
所有电视里能学来的游戏,我们都做过。比如:拷问共产党员。一个人伸长双臂抓住一枝树丫,将自己的身体吊离地面;另一个人拿一根布条,学着电视里国民党的样子,凶狠地往对方身上抽,口里喊:“你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就打死你!”“啪!”被打的一方就气息奄奄却坚定不已地答:“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呸!”或者:“新中国万岁!”
如此反复调换角色,演练重复的对白,意兴阑珊。
如果能跑得更远,我们就会玩《西游记》,扮演孙悟空或者妖精。一人拿一只长长的竹竿,到梯田里,将竹竿拄到低一点的地方,我们就撑着竹竿从高处往下跳。这个动作可以理解为孙悟空在翻筋斗,也可以理解为妖精在腾空飞翔……总之临场发挥,乐此不疲。飞下去之后,我们就开始过家家,做饭吃。田地里有一种青蒿似乎四季繁茂,生生不息。我们就采摘青蒿叶子来做菜。青蒿有一种辛而苦的芬芳,每当童年掠过心头,这种植物的芬芳都仿佛幽然身畔,穿越二十几年尘世时光。
她读书不是很好。初中毕业之后,家里给她在镇上开了一间粮油店,兼卖饲料。——人吃的和家畜吃的,都可以在她这里买到。
那时候,我和家里的关系已经相当游离。周末无处可去,就会直接上她那里。她一个人守着小店,还负责照顾在镇上念小学的妹妹。我去了,莫名会有一种归家的温暖。面粉的尘埃在阳光的穿透中旋转闪烁,鱼骨头做的饲料有一种大海的味道,弥漫小屋。
我若是去了,她会特意上街添菜。犹记得那时冬瓜很便宜,一块钱,能够买一只鲜嫩得刚从架上采摘下来、连灰色的毛毛都一丝不掉的冬瓜。她似乎很会做菜,呛炒冬瓜片,冬瓜肉片汤。她还会用辣椒酱炒一种颜色很红的土豆丝,脆脆的,爽口。
后来,她喜欢上一个男孩子。男孩子是外省的,来亲戚家里玩,窗口正对着她的小店。暑假,我们一起回村里,男孩子也跟来了,和她一起去放羊。我只好和她妹妹落寞地坐得远远地,看山谷起伏,听松风回荡。
遗憾,她的初恋短暂如蜻蜓点水,岸上人还来不及细细体味涟漪之优美,湖面便迅速恢复了如纸平静。因为,男孩子很快回家了。
翌年,她后来嫁的那个人,在一次亲戚的生日宴上遇见她。惊鸿照影,也许说的就是这回事吧。总之男孩子回家以后,无心工作,躺在家里茶饭不思。老实笨拙的父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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