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银镯
在我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简简单单的银镯子,没有用任何的花纹雕饰,光秃秃的表面,却自持一份庄重。自从这个镯子寄居在我的手腕上后,洗澡和睡觉时都未曾被摘下过,被水,被汗液,被身体的温度日日夜夜地渗透着,不
在我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简简单单的银镯子,没有用任何的花纹雕饰,光秃秃的表面,却自持一份庄重。自从这个镯子寄居在我的手腕上后,洗澡和睡觉时都未曾被摘下过,被水,被汗液,被身体的温度日日夜夜地渗透着,不曾暗淡,反而越发地亮了。婆娑时光,携着岁月的轮回,细数生活的意识流,这镯子随着时间的蔓延,也开始具备了和皮肤一样的温度和光泽。镯子的质地是旧银,熟称古老银。据说这种银镯子是具有灵性的,戴的时间久了,是会和它的主人具备一样的灵魂。或许它也慢慢地接受了我,也凝聚了我的半点气息。但我不是它的第一个主人。
时光搅动记忆的漩涡,岁月如流水般倒流,儿时的记忆里总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相伴,那就是你,我的奶奶。那个时候,家里还不富裕,爸爸妈妈常年都在外面打拼,就把我交给了你照顾。每回你去溪边洗衣服的时候,我总爱屁颠屁颠地拽着你的衣角跟着去。你洗衣服的时候,我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发现银色的镯子总是随着你忙开的手上下晃动,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那时的我总会盯着它瞧上老半天。有一回,我问你:“这个镯子好漂亮哦,是不是可以换很多的糖葫芦?”你用你那双被岁月吻过的手摸了摸我的头,眼角上扬,扯起几道皱纹,慈爱地看着我,宠溺地说:“小馋虫……”
我向来是个极怕冷的孩子,一年到头手脚都是冰凉的。于是你亲自给我纳鞋垫,你说自己纳的穿着会暖和些。还记得你的视力极糟,每回穿针总是费上老半天。那镯子在微弱的灯光下都晃了老半天了,却照样是针线分家的情况。于是,我拿过你手中的针线,认真地学着穿,那线似乎很听话,很轻易地钻过那个洞眼,我很得意地举给你看。那个时候,你的嘴角就会盛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眼角的皱纹都飞扬了。微弱的灯光下,那镯子仿佛也要逞尽它的光泽,仿佛它和我一样得意。
儿时的我平衡能力很差,总是容易摔倒,可是我极少哭泣。因为每次听到那急匆匆的脚步声,我总能那样的安心。每次都能瞧见你蹒跚而来的身影,当然首先映入眼帘的必定是那明晃晃的镯子。有时后会想这镯子会不会是奶奶出嫁时曾祖母所赠?脑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场景,若干年前,岁月静好,凤冠霞帔,那个明媚俏丽的女子缓缓离去。那个银色的镯子在她的手腕上,一闪一闪的,似乎在诉说着一段佳话……
我们那些纯真的时光,犹如沙漏里细碎洒落的沙粒,一颗一颗地落尽,我的童年也走到了一个岔口。最讨厌的莫过于离别。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已到了要上学的年纪。那天爸妈来接我离开。那时的我突然发现原来游乐园、肯德基、动物园……都已经没有吸引力了,那个所谓的城市我不想涉足。没有你的城市是冰冷的银镯。我本以为我可以倔强到底的。可是被抱上车的那一刹那,泪水决堤。我挣扎着要下车,两只小手一个劲地朝你扑去。耳边爸爸的呵斥,妈妈的哄劝似乎都淹没在空气里。唯一清晰的再也没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再也没有蹒跚而来的身影,你的双脚就像被钉在了那里一样。分明可以瞧见你那双黯淡的瞳孔里布满了泪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溢出来。你轻轻地抬了一下手,却又狠狠地垂了下去。你手腕上的那只银镯也顺着你的手狠狠地垂了下去,依旧那样耀眼。车子渐行渐远,那个镯子在我的氤氲的瞳孔里不断地缩小,直到变成一个点,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镯子到我的手上已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了。你走的时候我正在参加期末考试。考完试,我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留给我的只是空荡荡的病床。妈妈说,想哭就哭出来吧。我没哭,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只是埋怨你不守约定,不是说好等我考完试回来给你穿针的吗。你说我怕冷,硬要再给我纳双鞋垫,可现在……眼前一阵明晃晃,是那个银镯,爸爸把它放在我手心里,低沉的嗓音传来:“这是奶奶留给你的。”有一种悲伤是睫毛再也承守不住泪球的重,轻轻碰到就会滴落。泪水涌出,阔别多年后的再次决堤,还是因为离别,不过这回是永别。没有你的城市,是冰冷的银镯。
回忆,它不出声。看着手腕上的银镯,眼角再次潮湿。只是埋怨时间的手,把曾经的美好写进历史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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