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广元记事
这是一个离广元火车站八里路远的大四合院,它位于广元城西北的一条狭窄街道上。一道黑漆大门终日紧闭,连着大门的是一道高高围墙。说这里是监狱,无岗楼和看守,说这里是工厂,没有烟囱,说这里是机关,没有吊牌,一
这是一个离广元火车站八里路远的大四合院,它位于广元城西北的一条狭窄街道上。一道黑漆大门终日紧闭,连着大门的是一道高高围墙。说这里是监狱,无岗楼和看守,说这里是工厂,没有烟囱,说这里是机关,没有吊牌,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有进去过的人或内部的人知道,这是四川民政厅收容总站下的广元收容所。围墙内除围有一个约二百平方米的坝子外,还有正中对着坝子和两侧的三幢房子构成的一个三合院。沿着围墙没房的地方,还有一排排低矮的猪圈。正中对着坝子的高楼,是工作人员居住地,他们是这里的主人。这些人共有五个。一位是这里的主管,也就是称作所长的,四十多岁的马脸的瘦长汉子。一位是专门协助他捆人、打人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嘴上安着一个金牙的大板板女人,他的老婆。一位是四十余岁的,显得面目诚实的麻脸医生。一个是所长下面的,约二十多岁,长得油头滑面的小伙子。这四人住在正中的房屋,占了楼房的八间。侧边的一大间是厨房,有一小间,是一个长得滚瓜流油、膘肥肉满、称作大师傅的人居住。靠后有一排猪圈。侧边两幢低矮的房子,两边约十多间,住着那些蓬头垢面的骷髅,这些人就是被他们关进来的收容人员。围墙左侧有一道紧紧闭着的小门。据说,若死了人,就从这里送到外面,门就是开着的。我进入时,那小门正开着,说明那天正死了人。我在十天中,那门开过七八次,证明就有七八人死去。收容所,总是不断将人收容进来,弄清楚身份和通讯地址后,又不断将人送走的。这个收容所很特别,他不属于广元县管。广元是四川门户,在川陕交界处,所以它是四川民政总局用来专门心容外流人员的地方。这里说是收容,但是只要在那里呆过的人,都感觉那是十分恐怖的地方。因为只要在那里呆半月以上,不死也会脱层皮。这里用不着捆绑吊打,[但却有捆绑吊打],用不着刑讯逼供,对付你的办法,就是几乎不给你饭吃,能不死么?
早晨,大师傅在院坝内大吼一声:“起床喽!”那些干瘦的骷髅,那些蓬头垢面的人,就从各个房间地下的草堆里爬出来。这些人,必须在那院坝里集中。遇着天气好,倒还勉强过得去,天气不好,就只有在寒风中瑟缩。这些人到院坝集中后,住的房子就上了锁,他们活动的范围,就是这个院坝。这里没有水,他们从来不能享受洗脸,喝水,除在院坝走动外,就只有在屋沿下坐着。有太阳时,坐在三合土的屋沿下,倒不觉得什么,若是下雨和天寒的,那就果真又冷又饿,日子难过。
上午九点,下午四点,大师傅像小山似的在坝子中间一站,叫一声:“开饭喽!”那些收容人员就急忙排成长队打饭。他们打饭的家具形形色色,有破缸子、破瓢、破盅盅、破大碗、甚至于破帽子。这里的规矩,无论人多人少,每顿饭都是由大师傅用水桶挑来的一担稀粥。虽说是粥,却几乎看不见米,除看见牛皮菜外,那粥连汤都不浑。每人排队到大师傅面前,递上自己的装饭家具,他就给你一瓢,直到一担打完为止。人多时,有七八十人,排在后面的,就连那一瓢也吃不上,就只有挨饿。人少时有三十余人,就一人可能吃二瓢。这样,无论人多人少,人们自然都要排在前面。这样,才能避免人多时吃不上,也才能人少时多吃一瓢。因此,排队争吵打架,就偶有发生。这里的人多用大家具接粥,家具小了,装不下,流到地下就太可惜。米粒、菜屑洒在地下,还可捡起来,那些汤洒在地下,却是捡不起来的。开饭前,几个人会被带出去,到外面劳动,他们所得的奖赏,就是每天早晚的两顿,多给一铁瓢菜粥。除此而外,可以享受外面的新鲜空气、外面地里长的猪草,以及用自己的钱买的,能生吃的红、白萝卜、甜菜头之类。这里不准烧火,即使到外面去能买到东西,也吃不到熟食。能吃到上述的东西,已经比别人强,所以,许多人还尽力争取出外劳动。
听人说,上面对每个被收容人员的规定,是每天四两粮食。然而,连米汤搅不浑的菜粥,究竟有多少粮,就只有天知道。所以,在这里住上一星期,就会感觉饿得没法,住上十天半月,就有饿死的可能。可以说,这里的人不如犯人,犯人是造了册的,那是不能随便死一个的,死一个人,总得有个交待。这里大大不同。因为这里来的人不断,去的人也不断,有人连姓名都不知道就死了,他家在哪里住,那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的,死个把人就算不了啥,也用不着向谁交待。在册犯人,有名有姓,死了就得向上报,说明死亡原因。有家庭的人,就得通知家里人,没有家庭的人,就得通知原单位或原所在地的派出所、生产队。因为这样,这里的负责人,就尽力克扣收容人员的粮食,养肥自己。他根本不怕死了人追究责任。这里无责任追究,人死了,其他收容人员将其从小侧门拖出去了事。这些收容人员,似乎不是一条生命,流浪时,似乎就被社会除了名。然而,这里的管理人员,却长得一肥二胖,甚至于喂的猪,也比这些人强。那位胖官师傅,做饭时,不会只做一担牛皮菜粥,只是拿出来吃的,一担粥而已。剩下的,当然都成了猪儿的养料。不过,猪儿只吃那些牛皮菜粥,恐怕也不经饿,它们比人好,那些管家们吃不完的馒头、饭、面、自然都归它们。另外,猪儿还要吃玉米面和猪糠。所以,这里的猪儿沾了主人的光,也长得膘肥肉嫩。这种情况下,饿得慌的人,就有人去与猪儿争东西吃。
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是旺苍人,不知是单独一人出来流浪被收容,还是他的父亲也在那里。他发现猪儿吃的东西,自是感到嘴角流涎。他人小,可以钻入猪圈。当大师傅将东西倒给猪儿,离开后,他就钻入猪圈,与猪儿抢东西吃。吃了几次,感到满意。不知怎的,有一天,他钻进猪圈,就被大师傅发现,这就不得了。他被抓出来,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遍地滚。他不停地向这位凶神求饶,可是,这位心狠的家伙,并没有放过他。直到打人的人累了,小孩没再动,他才停止。目击者为之伤心,可是谁能上前阻止这种暴行。众人认定,小孩一定死了。卑贱的生命,却是很贱,下午,小孩却活了过来。以后,这小孩的命运,我不知道,他是否躲过那场灾难,还在人世,是否当时不久就死了?以后我再没有可能见他,对他的结局如何,说不清楚。
我作梦也没想到,会到那个鬼地方。初进去的第一天,不懂那里的规矩,没有找着装食物的东西,就没有吃成那粥。好不容易,我用自己带的一条新毛巾,与人换了一个破瓢,才有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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