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南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自认为是个野兽一样的人有时候又象个天使一样，多数情况下是个象人一样的人。他的生活中有百分之五十的时间是人，在家做些家务，帮孩子看看作业，不顺心了，和老婆吵架，多数以失败告终。有百分之四十的时间是个野兽，是野兽的时候，他就去工作，象猪一样地干活，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只有百分之十的时间，他感觉自己是个天使，只有那个时候，他才和朋友聊聊天，干些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他静下来想想，其实自己非常的迷惘，一种疲惫侵袭他的全身，也不知道是心灵的，还上身体的。我以为他一直很快乐，那天一起聊天，我发现他和我一样也有说不出的感受，他的讲述让我沉思了很久……
我跟大多数人一样看法，也自认为是幸福的人。这是因为，当我从我的生活经历中要求各种感受都具有完美充实的意义时，我便觉得对往事的回顾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我可以确定地说，原来我很少感到不幸福。确实，我的愿望几乎没有不实现的，我对生活的要求几乎没有得不到满足的，我的追求本身并不高，有份工作，能给孩子找个好点的学校，读点自己喜欢的书，就很满足了。然而，当我已经习惯了，从命运那里去接受所要求的一切，也并不由此而向它要求更多的东西时，正是这，逐渐孕育出了某种疲沓，孕育出了生命本身中的暮气。那时，在某些似悟非悟的瞬间，我心中不自觉地激起欲望，愿望不是本来意义上的愿望，而只是要去追求愿望的那种愿望，要求也不是本来意义上的要求，而只是要去”追求更强烈、更不屈不挠、更野心勃勃、更不易满足的要求，追求更充实地生活甚至去受苦的要求。通过高超的手段，我把一切阻力排除于我的生活之外，而在没有阻力的情况下，我的生机萎缩了。我发现，我的追求越来越少、越来越淡了，以致在我的感觉中出现了一种麻木，以致我——也只能这样来表达——受着一种心灵萎靡无能的折磨，一种无力获得生活激情的痛苦。通过各种细微的苗头，我初步认识到这种欠缺了。我愕然想起：单位的酒常更多的时候选择逃避，理由是照顾孩子；我订购自己喜爱的图书，但到后来，就几星期几星期地撂在写字台上；原来经常看一些电视上讲课的节目，现在却很少去看，只看写肥皂剧打发无聊的夜晚。
然而，我的神思精力处于过渡期的轻微的减退中，是在一个确切的时刻，我现在才意识到那个时刻。那个时刻我还清楚地想得起来。那是在圣诞节前夕——那已经是明显地变得迟钝、对任何新东西都不再感到有活跃的吸引力了——当时我已经毕业一年多了。我收到一个女孩的信，那也是她给我的最后一封。我跟这女孩保持频繁的书信往来已经两年了，我甚至直率地认为，我在喜欢她。后来，她连续给我写了三封信，我都没有回。前几天我偶然发现了那些信，我把信通读了一遍，再读第二遍，读罢我感到有点惭愧，惭愧刚一露头，很快又变成一种内心的惊恐，其实从那时起自己就是一个麻木的人了。下面是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虽然只有几行字，但它深深地敲打着我的心灵。
小南：
好吗？
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不知是我的两封信没收到，还是不愿回信？
世事变迁，都不太敢相信友情会长久，但我对我们这份“笔”情还抱着希望，但这久久地无音讯，我也不由动摇了。
还不知这封信能否收到？我也不多写了，免得万一收不到，岂不是浪费感情？
只是诚挚地祝：最近愉快！
友：小凤
于1994.12.17晚7：45
及：又是一年岁末，祝圣诞快乐，对这一年感受如何？
使我满意的是，这种心灵的亏损从外表上很难觉察出来。在宴会上，当我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心不在焉、淡然冷漠时，我常常通过假装的哗众取宠的激昂，通过像是自发的故作多情，作出某种姿态来进行掩饰。表面上，我继续过着这种舒适快意、一如往昔的生活，没有去改变它的方向。几个星期，几个月过去了，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凑成了几年。
一天照镜子，我看到额角上有一条灰暗的皱纹。我感到，青春要慢慢地去到另一个世界了。然而，别人称之为青春的，在我是早已过去了。
一种落寞的心情，在深夜从灵魂的深处浮起，擦亮了黯淡的火花，然后被遗弃在无边的夜，我诡秘地呼吸一下白天的日光，窗外的风其实很暖很暖，一束久远的光透过茫然的月色，爬进我的窗,照射我暗淡的眼神，我站在窗口很久很久。
我的青春迎着那夜袅袅地升腾，而被无情无觉地挥霍，就这样地飘散以难以琢磨的方式，远走远走…我竟这样地漠然无助。心情千转百回，月升月落，青春怎样在以后的日子再现呢？我站在窗边，望深深的夜，温暖的风不知所措，那束久远的阳光刺痛心扉。
美好的音乐，圣洁的时间的声音，还会有奇迹击打青春吗？一如冷雨无奈地击打那翠竹青青，自问青春那么苍白，如一片枯叶，即便曾经绿过一季，仍落在黄土地上，被生命的大树拒绝地无法挽回。假如树叶有情，那将是何等的心境？春去无语……
由于这种内心的惰性，我过的日子越来越千篇一律了，尽管在事务上、变故上有种种不同。它们一个挨一个排列着，没有重点，像树叶一样生长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