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唱悲歌

夜晚，弹那首你最爱的曲子。
在空荡的房间里流淌的，仿佛是我的思念。
对面楼上，谁的剪影映在窗纸上。
那是你吗？隔着瑟瑟发抖的树叶，我的视线也在瑟瑟发抖。
那不是你啊。
那怎么可能是你呢？
可是我习惯了这样的想像。
我在千里之外的这座百万人的城市里藏身，在如织车流中无声无息。
寂寞的夜风吹起一片残破的纸，吹低了路旁的行道树，也吹来谁的笑声歌声。
高大的楼房灯火通明，巨大的玻璃窗内是一排排的货架，买东西的人们各有各的去处。
一个女人坐在路灯下，略显红色的灯光照在地上那用石头压着的小纸片上……
我每日行走在这样的风景里眼神淡漠荒凉背影彷徨无措，我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力量找不到理由找不到你。
我只是无声无息地走。
我收藏着那几盒磁带。
如果想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听。
旧旧的随身听在手里无声的颤动，那一轮一轮转动的磁带发出沙沙的声音。
歌声响起，结束……
我记起了曾有的一片草地一缕阳光一块沙滩一滴露珠。
我看到岁月里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曾开启了这一段音乐，然后随着歌声一下一下打着拍子，前行的脚步里有难以言语的轻快。
我听到时光里一把苍凉的嗓音，唱着别人的故事别人的孤独别人的思念，却一次次击打我冰冷的心。
我闻到回忆中那淡淡的桂花香，桂树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你轻轻而来的身影……
我不敢听太多。
我舍不得不听。
于是，那几盒磁带，我收藏着。
我抱着琴如抱着你。
那温润的木质有如你眼神的默默温暖。
共鸣箱那温柔的曲线如你的纤腰。
我不唱歌。
你曾说过，不唱悲歌。
我不能。
所以我不唱。
我只听着那静静流淌的琴声。

那一季

那一季，有人默默无声地坐在窗前，看谁一袭白衣，轻轻走过。
那一季，远山是一带蓝黛，白云无言流过天空，变幻的不是云，是心。
那一季，有人端一壶茶，在葡萄架下摆开棋盘，一个人默默对弈。绿色的叶子映得满身满脸的绿意。隐藏在绿叶中的串串葡萄绿如翡翠。
那一季，风吹动杨柳，杨柳拂动水面，水面荡起波纹，波纹漾开，在河畔和河心间徘徊。
那一季，有谁在用树叶吹奏一首曲子，无人能懂，无人问津。
那一季，太阳仿佛特别温柔，总是躲在云层之后，洒下脉脉的光辉，照不透葡萄架上的层层绿叶，只偶尔筛下一两点，落在留着帚痕的地上。
那一季，有谁的心却热了起来，比得上沸水的温度。于是，好像又膨胀了起来，屋子里装不下心，也装不下人。对面的山，那荒凉冷僻的山，等待着，倾听着，无数个下午。
那一季，那一池水，满溢得要流出来。几条鱼儿，躲在池的深处，偶尔摇动下尾巴。长长的水草，随波轻摆。
那一季，有谁在唱一首低沉的歌，听不清的歌词里写着这个季节的渴望。
那一季，雨忽然多了起来，从早晨到晚上，淅淅沥沥，如烟如雾，整个城市都安静下来，每个人仿佛都有了自己的世界。
那一季，有谁在暗夜的窗前听，听那雨，听那夜，听那宁静，听这个城市难得的自言自语。
那一季，燕子盘旋在屋檐前的淡蓝天空里，丈量着自己的领域。
那一季，有谁漫步在荷塘，在那密密挨挨的田田荷叶中，竟然看到了一片枯荷平平地躺在水面上。水，映出了年轻的脸，脸上宛然有泪水。
那一季，樟树换下了一身沉重的绿，穿上一身清爽的鹅黄。
那一季，箬笠蓑衣，轻舟短棹，有谁凝视着江上那一道船过后的水痕，怔怔出神。江天间的空阔里终究没有想看到的背影。那人，已经在远山之后了。
那一季，所有的花已经凋谢，所有的故事已经结束。

夜无眠

（一）
时间已近午夜，却没有想睡的感觉。
也许是这几日熬夜习惯了的缘故吧？又或者，是刚从KTV回来，那高分贝的音乐刺激的那一点点的兴奋还在支撑着我的眼？
窗外偶尔传来压抑的汽笛声，特别清晰，更衬出这夜的静寂。
我却听到往事扑天盖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那一片树林摇动得瑟瑟作响，一如谁驿动的心。

（二）
曾有一个夜晚，我站在山头。山风吹得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东山之上，明月朗朗。山下有万壑松涛声。山势起伏蜿蜒，在黑暗中漏出朦胧的轮廓。
那时的我，无所思也无所忆。只听着另一个故事，为别人的离合而慨叹。
现在想来，那真是幸运的一件事——为别人流泪，总比为自己流泪要好。
那一轮满月，记载了那一夜的渔火、松涛、泉声和歌声，记载着我曾经的纯真岁月，将永远挂在我的心里。
那陪在我身边的朋友，如今也已飘流在异乡，久已未通音信。
或许生活就是如此，有幸有不幸，有甜蜜有苦涩，却总是弥足珍贵的。

（三）
我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会看这样一场电影。
电影里，周星驰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我却终于看到那明月斜照夜风吹拂的背影后隐藏的落寞结局：
人的努力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如许深情终究只能凄美地灰飞烟灭。漠漠黄沙间风动如歌。唱一曲阳关三叠也引不出那深埋心底的泪水。一生所爱，于烟花绚烂间香消玉殒。成神，却永远套上了束缚世情的紧箍咒。只能两肩挑一棍，回首对夕阳，背后是心爱人那微有所感的犹豫目光。纵然再也不能再见又如何，只要她能幸福？

（四）
我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会遇上一个女子。
她带给我渴望带给我温暖也带给我痛苦。
她曾陪我在晨雾缥缈中打羽毛球，她跑来跑去的身影早已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她曾陪我在午夜大声地歌唱，她那不算甜美的歌声却给我甜蜜的感觉。她曾在图书馆查阅我们将去的某个地方的资料，那铺了薄薄一层阳光的原木桌面，定格了我人生的一个珍贵场景。她也曾在我无数孤寂的夜里出现，出现在我的心底，陪我坐在窗台上看那轮略有些黄的月亮。
直到如今，她还在我的记忆中纠缠。
她送我的相片被深埋在箱底，却仍像在眼前般清晰。
我回忆过去时总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