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堂感怀
来到成都,循着记忆中“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咿呀学语,我首先来到了杜甫草堂。草堂隐匿闹市,碧瓦红墙,门庭阔绰。极度喧嚣中潜藏着极度古朴的稀有布局让我想起了宁波的天一阁。转念思考,中国的藏书
来到成都,循着记忆中“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咿呀学语,我首先来到了杜甫草堂。草堂隐匿闹市,碧瓦红墙,门庭阔绰。极度喧嚣中潜藏着极度古朴的稀有布局让我想起了宁波的天一阁。转念思考,中国的藏书楼其实不少,充实、丰满着这一座座藏书楼的诗圣却永远只有一个。我心绪激昂,目光沉滞,脸庞聚满了朝圣的凝重。
迈进大门,眼前一片修竹鼎盛、草木葳蕤,又有回廊曲径、水榭藻池,霎时满目舒爽,满心惬意。但是,这一切却全然不是杜甫草堂的原貌。公元759年末,杜甫为了躲避安史之乱,携带家眷漂泊西南,历经几番颠沛,终于暂居成都。在亲友的资助下,修建了全由茅草树枝扎结而成的草堂。今天看来,这种粗陋不堪的构造形式显然比当下的许多危房更加脆弱,杜甫确实也因此劳心竭力,屡次加以修葺。可是,正是这种粗陋、这种不堪,却成就了杜甫享受天伦、读书生活、潜心创作的一段难得时光。因为这段时光,大唐诗歌风姿惊世、沾溉万代;因为这段时光,中华文明渐臻丰赡、蔚为大观。
这是我熟悉的史实。于是,在如织游人对已经得到充裕扩建和绚美修饰的杜甫草堂建筑群赞叹不已、流连忘返的时候,为了找寻真正的杜甫草堂,我好像迷途的孩童,左右询问,频频打探。
不幸的是,寻觅距今将近十三个世纪的真实显然太过艰难。当我获知了真正的杜甫草堂早在杜甫全家离开成都的公元765年就已经成为一片喑哑的荒芜,甚至于历朝叠加在这片荒芜之上的屡屡重建和无数修缮,居然也皆尽耗散到了徒留漫漶,我突然有一种对眼前所展现的丰美盛大、人声鼎沸的真实性的质疑,这种质疑来自岁月的过分强势和无情摧残。一个惊悚触目的观点在此产生,人生在诞生伊始即成为了一种怀抱湮灭的存在;一个振奋人心的事实同时呈现,诗歌居然会超越这种绝对的湮灭获得恒久的卒读和礼赞。
毫无疑问,这种诗歌必然倾注诗人的所有智能和全部才情,然后保持缄默,坦然接受历史渊薮层层叠叠的严格评判和致密筛选。耳畔不觉响起了声声悠远的吟诵:
为人性僻耽佳句,
语不惊人死不休。
杜甫就这样实践着,实践着。“浑涵汪茫,千汇万状,兼古今而有之。”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淬炼在杜甫笔下得到了几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式的高度和谐和统一。在厚重、谨细、顿挫、遒劲、宽朗、宏大、沉郁、深远的交错杂糅间,他言出了朝廷腐朽、百姓疾苦、世态炎凉,他言出了山河壮美、人间忠义、爱国情怀。杜甫用怀纳万民的宽广胸襟,赤手营造了一座极尽精巧的艺术圣殿,一座光耀百世的人格丰碑。
跟随人流,信步徜徉。眼前,便是杜甫草堂建筑群的主厅,诗史堂了。里有朱德元帅撰写的楹联一副,言简意赅,道尽真意,曰:
草堂留后世
诗圣著千秋
卑微草堂与浩瀚千秋,本是格格不入的。但是睿智、伟大、高尚的灵魂似乎总是不能相容于当世,在生命枯萎之前总是要历尽艰险、流离甚至苦难。古今中外,相似的例子实在太多太多。杜甫青年屡试不第,于是晚年隐遁草堂。里面当然有朝廷高官的一己私欲、一心作梗对科举本身侵入、干扰和钳制的因素,但是他们的私欲和作梗却让杜甫了解了世间百态,领略了华夏风情,结识了许许多多同时代的志气相投的诗人,其中包括了李白。而正是这些阅历,这些见识,这些交往,补充、强化和丰盈了杜甫诗歌的苍郁风骨。回顾历史,应该说,这实在是一种凄楚的不幸,更是一种晦涩的幸运。
这种不幸,这种幸运,直到今天依旧在我们周围延续。杜甫一生的标本意义在于,他已经为这种延续做了最精辟的诠释和最雄辩的激励。
此刻,我想起了诗歌本身。
不管愿不愿意,这个时代,诗歌确实正在被暗暗消蚀。我们目睹了造诗软件的横空出世,写诗居然成为一种纯机械的消遣,一些人为之嬉戏玩闹,乐在其中。而许多诗歌形式的世俗刁钻、内容的空泛匮乏、张力的萎靡缺失,导致它们沦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诗歌的整体形象因此招徕了声势浩大的非议和质疑。我于是更加怀念杜甫和他的诗歌。我坚信,在这个功利对人性的异化和摧残触目惊心的机械化后工业时代,诗歌终究能够重新拾起它的尊严和魄力,藉之以完成对精神家园的回归,对人性之美的重塑,对终极关怀的探寻。
可喜的是,今天,这种尊严和魄力已经初露雏形。转身来到了工部祠,祠中供有杜甫像。凝神端详,嘴角似带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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