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忘了。一干二净的，把昨天晚上想好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恐怕这是又一次衰退的标志。大约两年前，有过这样的情景，想好的事情，一晚上过去就杳无音讯。那次对我的警告很严重。如果脑萎缩，似乎还早一点。真的萎缩成老主任那样，可有些悲惨。老主任过去是多么精明能干的人啊！在他们那拨1959年兵中，他是唯一做得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叫群众信服的中层领导。他聪明啊！大事群众不关心也不知道，小事上讲风格，单位分点儿福利之类的，都是让职工先拿，自己到最后。谁都说老主任不错不错。退休后到四川待了几年，刚去时也很不错的。那年我去成都出差，联系上他，他电话里很激动，热烈邀请我去都江堰看看。我跟儿子利用元旦假期去了，一下车，他等在车站，热络地摇着我的双手让我感动。到家又是做好的好几样好吃的，他家阿姨还一再说不会做，做不好。过了没两年，听说他记不住事认不住人，就记得一直生活工作的戈壁小城，没办法，家人只好陪他回来。他回来我就去看他，他还真是健忘的够戗。后来天天在路上看到，他都像第一次看见似的，迎上来热情握手，说“科长你好”。我也只得像刚见到的一样，与他认真握手，认真攀谈。人这一退化萎缩，让人看着那么可怜楚楚！他记得刚刚当兵到试验基地的许多情节，就是记不起当下的人与事。阿姨说“老头子就记得过去烧柴禾，天天往家里捡柴禾，他捡了我再悄悄扔出出去；让他干别的他都不去。你说这可咋办啊！”我也不知道咋办，只是勉强安慰：只要他高兴，愿意干啥就干啥吧。还能说什么呢！
上次忘性明显之后，我加强锻炼，见了成效。锻炼的方式是强化记忆。翻出过去背过的诗词歌赋背诵，利用上班路上、临睡前、出差途中，但凡一切空闲时间。经过大约半年多情况有了改善，想到的问题、见到的风物能在脑子里保持个把天，而且，过去一些抛远的东西也慢慢得以恢复。可惜，这个好习惯没能保持下来。我再一次犯了“好了疮疤忘了痛”的老毛病。这个“忘了”，直接导致我今天的再次忘了——又记不住隔夜思想了。
忘了若果是完全忘了倒也罢了，问题是忘了具体的问题，又记得思考问题的过程，甚至连想到某个问题的大体轮廓都像个影子似在脑子里盘旋。这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它让我不得不绞尽脑汁尽力翻寻，试图找回那个思路、那个内容，回到开始思考的情状里恢复原貌。但这一切只能徒劳。因为我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轻松从遗忘里找回记忆的能力了！
偏偏，大脑还不愿意这样偃旗息鼓，它要从不同方位、不同高度、不同气氛、不同味道里寻找。它重新翻江倒海般地思索，想重新修复与昨天晚上的联接。虽然我知道这个可能很渺茫，但我又对它抱有一丝期待。因为从内心深处，我与它的想法一致，我们都不甘失败，像秋后的蚂蚱一样，还想蹦达一下，做出最大努力。
偏偏它还怀疑是不是其他原因导致这次记忆失败。比如是不是另一个话题的干扰。说也怪，昨晚想的话题里，另一个倒是很清楚里存放在脑海里没有丝毫的损耗。而忘却的问题是紧接着它思考的，为什么一个记得另一个记不得？为什么它在它不在？为什么几乎恢复想起来的话题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难道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因素拦阻它走出思想之谷、演化为文字走到阳光之下？难道是夜晚的思想真见不了光亮？不是啊，多少思想都是从夜的暮色里成为清晨黎明之光的啊！
问题是它真切地被我忘记了。而那个清晰的话题，我又不愿意由思路转化文字了。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是这样的道理：希望什么没有什么，不希望什么倒有什么？想写的没了，不想写的到还在，是印证什么、告诉我什么吗？
忘了，这是事实，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它就是消失在脑际的空隙里了。它还会回来吗？不敢说也不好说。只有理论可能的东西，永远也是可能而已。当然这个梦还是要有的。有梦就有希望嘛。
话说回来，忘了也不是没有好处。从长远来看，忘了是必然的，记忆只是最终“忘了”中的过程。人生最终的结局，不就是一个“忘了”吗！从纷繁复杂的生活中看，忘了，是治疗某些苦痛的最好良药，是保持快乐心态的不二法则。忘了仇恨，你的世界里从此和谐如初；忘了怨怼，你的世界里便和风惠畅；忘了名利，你的生活从此轻松安逸。如果上天让我选择几样记得其他必须抛弃的话，我只要记得恩情、记得规矩、记得亲人，其他一切皆可忘记。没了恩怨财物羁绊的脚步，不想轻快都不可能。
忘了，虽然可惜，可是它毕竟没有占据我有限的记忆空间，我还可以读书学习装进一些其他材料，它又是件可喜的事情。忘了如何，我干脆地把忘了这件事情遗忘，它又怎么会让我苦苦思索呢？
忘了好，我可以再次思考，想新的话题，思新的内容，写新的文章，表达新的心意。忘了给了我一个新的起点，值得自己为自己点赞。
2月1日，本来就是一个新的起点，我昨晚陈旧了的思想，怎么可能保留那么完整呢？忘了，就对了。
不过，还是得十分警惕失记甚至萎缩这件事情。锻炼的事情，早点儿捡起来比晚捡起来好。按照曾经的经历，读书，记住，陶冶情操而又为大脑做了体操，恐怕是最有好处的事情了。

2015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