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半了，天气还是那样冷，地还冻得硬邦邦的，杏树上的花蕾小麻子粒样紧紧地包裹着，柳树芽紫红紫红的不肯露上一丝笑脸，白杨树一身一脸的冷漠，离天热还早呢，她们才不肯早早换上夏衣的。去年收割了庄稼翻晾的地里空落落的，粗糙，荒芜，如没有人爱怜的中年男人，一枚飘落的秋叶在空荡荡田地里翻腾，自恋般地一遍遍翻看那曾经绚丽多彩的残梦碎片。
今年种什么，连种了三年麦子，要倒茬的，不倒茬啥都收不上了。年年急得收获，年年就收那么一点点，早把心劲打磨的秃镢头刃一般。玉米价格不稳，像翻山的猴子乱蹦。荞麦产量太低，对天气又那样的娇气。拴成哥去年养猪发了，今年猪价贵死人，猪娃也买不起了，又得用好玉米饲候。栽苹棵树？打药、疏花、疏果，一个人一天的工价要五、六十元，果袋、农药、化肥，摘果，装果，果袋，果窖，那一样不得钱侍候，一年辛苦下来，也挣不了几个。外出打工，一年也就一万元钱，还得遇上好包工头，还得遇上好活，钱给的利索。挣上一万元，一个年就过得差不多了，年年还是个翻不起身。虎奎养牛发了，集集有收入，那是他务弄了十几年才摸出的道道，才刚看到钱芽芽。
二毛蹲在门前看着杏树花紫红紫红的不肯睁圆，像老婆天天幽怨的小眼睛，思绪就像一团乱麻，心里一阵阵焦躁翻腾，几回回就想从庄子后面庙沟里跳下去，人活着有啥意思，折腾来折腾去白白的一辈子胡踢踏。一阵风吹来心里一紧，感觉父亲从庙沟里走上来，背着一背斗扫下的树叶，沾满泥土的汗在沧桑的脸上艰难流淌，腿上也沾满着泥土，迈着沉重的脚步，咳嗽着，喘息着，行走着。那时节，家里人连饭也吃不饱，衣服也穿不到时节上，父亲是凭什么活下来的。
各人各活法。自己睡觉自己翻身。父亲经常莫明其妙地念叨这一句话，父亲念叨完这一句，就扛着锄头走进已经锄得松软的玉米地锄起地来。天黑尽了，父亲从玉米地出来，又在墙外的树下锄几锄头，进了院子，先看猪圈的猪卧下了没有，再看鸡窝门关好了没有，然后才去吃饭。割麦，犁地，筛粪，父亲样样活都要做得要比别人好一些，多做一些，做久一些，做得别人看了都要称赞的时候方才罢手。日子慢慢地就走到别人前头了。
地还冻着，春风还是刀子样没有一丝温柔，二毛却感觉到了脚下涌动的暖意，有一种希望在渐次升腾。只要春天辛勤播种，夏天用心经营，秋天的金果就会挂在脸上的。
人老祖辈不都这样活着吗。
2011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