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心灵

失落的心灵

含羞草散文2025-03-29 08:07:34
如果说,有的人天生猥琐,让人见了心生厌烦的话,我信。这样的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多看他一眼,确实连打量他的心情也没有。都说他们这个时候是花朵,可我看不是,连一根草都算不上。论年龄,他也算半大孩子
如果说,有的人天生猥琐,让人见了心生厌烦的话,我信。
这样的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多看他一眼,确实连打量他的心情也没有。都说他们这个时候是花朵,可我看不是,连一根草都算不上。
论年龄,他也算半大孩子了,可个头比我的办公桌似乎高不了多少。黑黄的脸,眼睛小得像缝隙,鼻子和眉毛挤成一堆,嘴角微微向右拉扯,怎么也称不上翩翩少年反而是一幅獐眉鼠目的猥琐样儿。脖子上的墨迹清晰可辨,宽大的黑色西装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胸前的一幅衣襟上布满了或大或小斑斑点点的印迹。本以为他会像三毛从军一样站在我面前,可他只是松松垮垮地立在离我两尺远的桌子角边。见我久久没有搭理他,于是,自个儿便找到了消遣的办法,伸出一只脚,左右晃动着在地面画半圆。
眼睛的余光一直瞥着他,见他终于耐不住沉静的气氛,有所动作,便放下手中批改的作业,转过头,盯住他。或许是我的眼光令人有些不自在,他便收回了脚,却又将原本背着的一只指甲老长淤满黑垢的手,从领口伸进衣服里里,贴着肉不停地抓挠,没见抓出什么东西,却也没有停的意思,就像蹲在树叉上的猴子,为了找出几只小小的虱子,就翻天覆地捋开所有的毛,并乐此不疲。
旁边有人笑出了声。
我最初注意他,也是见到他这样的动作,也是这样“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只不过,那时,他还是谢老师麾下的勇士之一,逃课,不交作业,喝酒,抽烟,打架,小偷小拿,什么都有一手,眼看着他一趟趟的出入办公室,最初的胆怯羞赧变成了昂首挺胸,我曾想,这样猥琐肮脏的学生,在教室里呆着,于他,于家庭,于学校,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自从那次亲眼见着他父亲一边骂着最肮脏最不入耳的话,一边把他揪到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上去扇耳刮子后,我甚至在想,也许他在这儿呆不长了吧,可能连义务教育的坎都过不了。出去后,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叼着劣质的高档香烟,穿着笔挺的地摊西装,到曾经的母校来找学弟学妹沟通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被谴归家庭劳动教养的时候,他却柃着沾满墨迹和泥巴的书包,坐到了七•一班的最后一排。惊异之余了解了一下,他的父母在出去打工挣大钱之前,给他办好了留级手续,让他到这儿来坐坐,并美其名曰:换个环境,而交换条件就是每个星期十元零花钱;而他,则保证痛改前非,认真读完最后的四学期课程。于是乎,他便堂而皇之地在我班拥有了一席之地。来就来吧,对于早就臭名昭著的学生,我不在乎多一个或少一个。只是,每次上课,察觉他在“犯上作乱”的时候,就会用满含警告的眼光盯住他:别乱来,我可不是好惹的!除了偶尔用恶狠狠的眼光瞅着他,像警察警惕着有前科的高危人群一样,其余时间,则把自己拌成一只批着羊皮的大灰狼,心里不停地想着怎么对付他,但绝对不对他假以辞色,而是伪善地向他表示友好:细心的批改他作文中的错别字,耐心地教他用五个词语串句,甚至教他用英汉辞典……哦,天知道,在做这些的时候,我有多么的郁闷,就是对自己特别偏爱的几个学生,都没有那样事必躬亲呢。这么虚伪的做作,无非是告诉他,如果他不违规,遵守纪律的话,我们,相安无事,甚至可以给他优待。
如今,我所特别恩宠的猴儿————私底下,我这么叫他,因为他特矮,特瘦,浑身脏兮兮的,又老爱佝偻着背伏在课桌上,像极了猴子————就是这样的糟蹋我的隐忍:不交作业,也不交练习册了,上课打瞌睡,最可恶的是,半期考试居然不写作文,得了“年级第一”还无所谓,请他到办公室谈心还洋洋得意呢。猛回头发现他那瘦得只剩下一张包着骨头的脸皮上耷拉着的半睁不闭的眼睛,此刻正在偷偷地瞄我,忽然就想狠狠给他一脚,或者,将他拎起来一下子贴到墙壁上风干成千百年后声名不朽的木乃伊也未尝不可呢。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愤怒,他停止了手上的抓挠,脚也放回了原地。可这有什么用?就算他的目光马上结成冰,也丝毫不能铸灭我心中的熊熊火焰。一把拉过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对他咆哮,今天一定要说清楚。如果眼光是把利剑,相信我早把他身上穿了千百个窟窿了。
刚才还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转眼就恢复了胆怯而委琐的嘴脸,瞧他的嘴唇嗫嚅着像在说什么,犹豫片刻,极力凑近他,再凑近,忍着他脚丫里飘出来的浓烈气味,瞟见了他鼻孔下蜂蛹一般向蠕动的乳白色液体,才勉强听清楚了他的话“时间不够”……
天,这是什么时代,居然还有人找这样弱智的理由!大脑来不及阻止,一抬手,就给了他狠狠一耳光。去他的打骂,去他的体罚,万一下课就算了呢,都这种时候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哪,就算丢了饭碗我也不怕。他认为我是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成材,哪怕他是朽木,我也要在他身上留下雕刻的痕迹,我可不是无限度迁就狼的东郭先生哪。
也许是真打疼了他,两行泪一下子从他黄黑的面颊上蜿蜒流下。从没见过他这样委委屈屈的样子,一时恍然,怒火也小了许多。能落泪,说明他并不是刀枪不入啊,趁势对他摇头晃脑大讲特讲学习,人生之道,耳提面命,直到他低眉顺眼,答应好好学习才皮笑肉不笑地吩咐他回教室补写作文。
本以为,从此各尽其责,起码相安无事,我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第二天,课文才读到一半,就听见下面鼾声大作,有人窃窃私语。不用脑子,也明白鼾声是从哪儿发出的。放下书,大踏步走到最后一排,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其耳朵将他提了起来。看着梦中人在上升途中慢慢睁开眼,于是告诉还在周公庙里回味的人,把嘴角及桌子上的口水处理掉。看着他惶急地找纸,然后用衣袖来回摩擦,不禁莞尔,此时,窃窃私语已变成哄堂大笑。
不紧不慢朝他打个手势,坐下吧。谁知,他却一梗脖子,决绝地站着,顺便轻车熟路地用爪子搔了搔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直冲我的鼻子,转身用纸巾捂住喷嚏,一回头,却见他正在对着同桌龇牙咧嘴。忍住抽他耳光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才云淡风轻地问为什么不坐下。没有意料中的粗声大气,却有眯缝着小眼横睨着我的警觉,还有,嚣张。
那一刹那,我真的觉得世界好大,自己好渺小,不要说杠杆转动地球,就连一颗普通的心也软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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